《诗经》中凌霄花下的饥民哀歌

吾祁白马

又到了周末学吟《诗经》的时候了，下午魏老师在天璇群里要求师资班的学员到所在附近拍些凌霄花的照片和视频传上来，我猜今晚学习的诗篇肯定与凌霄花有关，于是也到附近的楼盘转转，去找找凌霄花，却没找到。看到魏老师和学友们不断地发出在公园里花园里和自家后院里拍下的凌霄花，无不绚烂多姿，与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相匹配，真个是花开盛世，良辰美景，看花如花。

晚餐就着中午的两个剩菜，再加两个一荤一素菜，一家人全部将其吃完，一点也没浪费，在自家也做到了光盘行动，切实感受不再忍饥挨饿的美好生活，知足而常乐。

晚上七点半魏老师正式直播《诗经》课，学的是《小雅》中的《苕之华》，苕正是凌霄花的古名，共分三章，全为四言。通过身穿汉服的少白老师吹箫吟诵和魏老师的妙语串讲，一首以悯时伤乱哀民生之多艰的变雅之诗直抵太平时代的内心，这首诗以哀歌悲吟变诗为史，一下子将下午群里赏花的灿烂愉悦心情一扫而光，埋在心底的饥荒岁月随着入短韵长的吟诵浮现在眼前，又与遥远的先秦时代凌霄花下的凶年饥民链接起来，凌霄花已经花非花了，而成了可以兴可以观可以怨的对象。那回荡在历史深处的前世的前世声音，虽然饿得无力，却可以在相似的记忆里穿越千年，在旱涝、瘟疫、战争的年月里一幕幕地闪现，成为灾乱题材史诗的源头。

《苕之华》的作者虽然无名，但极有可能就是青黄不接的五月里的一位到处找吃的饥民，看到高处的凌霄花，花开得一片金黄，叶绿得一片茂盛，好像与人间饥饿没有一点关系，不由得产生人不如花的忧愁和悲伤，甚至产生“不如无生”的极端想法。当然这是说反话，是兴中有比的反衬，也是王夫之所讲的“以乐景写哀倍增其哀”的写法。第一章的后三个句末“矣”字连用，更增加了感时叹身的悲哀。第二章后两句更是将这种悲哀推向愤恨的高度。为什么饥民单单对凌霄花生出如此深刻甚至有点尖刻的感慨呢？我想与凌霄花攀援高枝炫耀的特征有关，饥民无依无靠，自伤生而不幸，跌落尘埃，卑贱得连凌霄花都不如，真是物犹如此，人何以堪？

最后一章以赋体写饥，平铺直叙，不再像前两章将悲哀隐含在起兴的变奏语意里，而是将灾荒之年的残酷程度以代表性的具象予以深刻的揭示，荒年根本没有东西可吃，宰杀不忍杀的母羊，可是它瘦得只剩下一个无肉的大头;去河里打鱼，捕鱼的竹器中只有星光不见鱼影，陸上水里可以吃的东西都凋耗得差不多了，甚至发展到怵目惊心的人食人的同类相残的地步，特别言及即使人肉可以充饥，但由于饥饿也瘦得皮包骨，除了骨头也是无肉，不可以吃饱。这种直面残酷现实的描写，正是绝望的体现，不仅仅是情调凄惨，更是语意悲愤到了极点，生之为人，如此这般，哪还有生存的尊严和体面可言？

所以当晚上快十一点才结束直播时，我久久不能入睡，浮想联翩。居安思危，饱时思饥，我有责任记住自己经历过的饥荒岁月而不由穷入奢，我有责任将父母立下的勤俭节约莫乱丢、莫冷到、莫饿到、莫跌到的家训传下去，化诗教为家教，告诫后人感恩惜福，懂得物力维艰，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忆苦思甜，珍惜粮食就是珍惜自己。无论人在何地，身在何处，都要不仅仅依靠自己，还要牢记国家的恩和人民的情，丰则俭用。遇到非常时期抱团取暖，就可以共克时艰，渡尽劫波，满眼的凌霄花如彼岸花一样幸福地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