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紧挨老宅西边住一疯邻。年逾五十, 疯龄几近二十岁。若其不语,仅观其相貌,要比实际年龄年轻不止五岁,身材保持良好,像经常锻炼的妇人。</p><p class="ql-block">她疯的突然,据说是在某一个清晨,一向寡语少言的她突然开始骂街。街坊常住的多是一些上了年纪,且德高望重的老人,年轻些的大多在外地,或求学,或工作。起初刺耳的叫骂声对于安静和谐的老街来说,不次于在风景旖旎的西湖上,掀起破坏力十足的龙卷风。可日子一久,人们已经见惯不怪了。至于街坊们内心的狂风巨浪是怎么平息的不得而知。因为无药可医,也无人公然出面制止,“疯邻”便疯得其所 ,疯得自自然然。</p><p class="ql-block">奇在“疯邻”始终保持一个疯度,且发作有规律可循。始于每日清晨,晨光曦微,晓鸡禅唱,她便开始跳骂。而且这一练是二十年如一日,风雨不误,寒暑不辍。</p><p class="ql-block">年前偶回老宅小住几日,好奇心使然,每日认认真真从头至尾观听疯邻的晨练。重点不是她的那些成分残缺的疯言疯语以及突兀刺耳的脏字,我素来坚硬的耳朵早将它们磨成了几个没有棱角的音符或咒语,在听不出新意之后,便自动选择性屏蔽,感官注意力一转移,便充耳不闻了。</p><p class="ql-block">更吸引我的是她跳跃的姿态,伴随骂声的抑扬顿挫,手臂规律地起落,和脚步灵巧的腾挪。我突然发现这分明是一种类似禽操的舞蹈表演,而且她表演的那么投入,动作协调,音声相和,目空一切,忘情专注。从污字清晰骂到喉咙干哑,从神色颓然骂到眉目有情,直跳得大汗淋漓,面色红润。接下来便自行偃旗息鼓,无需鸣金,悄然收兵。</p><p class="ql-block">目送她回家之后,我琢磨良久,豁然开朗,她自然停止跳骂皆因气血通畅,心平气和之后神智清醒了。怎么说呢,或许这一通跳骂的晨练,是她每日必服的一副“良药”。我似乎突然明白一点点,为什么疯邻面色红润,愈老愈显年轻康泰的原因了。跳骂也是自救,真可谓疯得其药。</p><p class="ql-block">人说专注做事,三年一小成,十年一大成。依此判断面前的“疯邻”,已然身手不凡。这场晨练,不可谓不精彩!可我只能心中叫好,暗暗鼓掌,唉!“疯”也是人生一道至味,理智有时还真是个障碍,不然呢?呵呵!</p><p class="ql-block">这之后我在想,疯者和常人有什么不同呢?也许不过是做了些清醒时极想而不能做的事罢了。如果把人的七情,喜、怒、哀、乐、悲、恐、惊,看做是七种心里路程,生活就像这世间脚下的高山、深谷、湍流、飞瀑、沼泽、平原。而疯邻的心里路程可能尤为坎坷崎岖吧!</p><p class="ql-block">历经大喜大悲,起起落落之后,又有几人能依旧如常,心可容月,虚不染尘,心路一马平川,终日满面春风呢?没有路过你的路,所以不懂你的苦。这句话不只是对“疯邻”的接纳与包容,更是对自己的同情与悲悯。人心弯弯曲曲水,世事重重叠叠山,尽管山高水远,千人千面,我们终究殊途同归。</p><p class="ql-block">愿“疯邻”,生无系负,身心安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