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梅若老师

全剧终

第一次听说梅若老师的名字，是从我的同事那里。当时正学画伊始，去请教如何画石头。他把我领到电脑前，说:“跟他学，梅若老师，德艺双馨的画家。”

画面上有支毛笔在飞龙走风，三下两下，一个立体感非常强的石头活现眼前。一个浑厚而磁性的声音在画面外“……你们先按我的画法去练，时间长了，加入自己的东西，就形成了自己的风格……”

当时，对于刚接触绘画不久的我来说，这是非常无关紧要的。我一个门外汉，抱着半尝试半玩玩的心情去对待此事，别说网上的画家，就是身边的人，对我也是可有可无可大可小的。人人都知道，一个步入中年的女人，不仅朝九晚五地上班，还要照料读小学的孩子，躺在病榻上的老人。画画，这个只敢对自己说出来的词怎么也不敢和大画家名画家联系在一起。很多时候，都是想想就算了，如同青天白日里的任何的一个闪念，美得诱人却不敢企及。

于是，梅若，上海的画家，很快随着《上海滩》的主题曲被抛到脑后了。

偏偏，不久的一次，同事提及他的另一个学生去了上海，在梅若那里学习。俄而黄浦江一下子在我面前打开。难道上海滩也是我们这些“小国寡民”的人去的地方。物价奇贵啊！艺术不更是一般人可望不可及的吗？然而，同事说，梅若老师办的是公益性的学习班，学费相当低廉。一句话说得我犯了猜思，我为什么不让孩子去呢？或许那是个不错的起点，或许他能收获得更多。而我自己，似乎早已退出了学习的主角，跟着孩子跑龙套了。

之后，这事又被搁置起来了。我依然去过我“小国寡民”的日子——上班，带孩子，周末去照顾老人，有点空闲去跳跳舞，唱唱戏。与上海的大画家相比，我觉得这样的日子才更实际，更适合我——一个上了年纪的中年女人。

不知道怎么回事了，同事把我拉进了梅若老师的书画群。里面的书画作品深深吸引了我。那对我来说，绝对是一个不同寻常的世界。神奇得令我神往，又高远得令我敬畏。群里大多是老师的学生，也有慕名而来的书画爱好者，通关层层添加，集结到老师的名号下。大家敬爱老师，又时常犯犯贱，开涮老师，逗老师开心。无论大家说什么，老师从不生气，也不发火，而是温言暖语，苦口婆心。有人一言不合，吵得面红耳赤，火药味甚浓，老师就出面调解，劝大家不要逞强，“要把最后一句话留给别人”。于是吵闹的人便纷纷知趣，各自三缄其口，再也不闹了。

一次一个画友，说要跟老师学画，甘心做上门女婿。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老师只有一个女儿，而且尚未成家。因为老师是与我母亲同年的人，我自认为老师的子女也都“绿叶成荫子满枝了”，这个要入赘的画友是在描画蓝图，表达他的诚意。我甚至也跟着调侃几句。之后，你可以想象，各位大师姐狠狠把我们教训了一顿，敲脑袋提醒我们玩笑过分，我这才知道闯祸了，叫苦不迭，不知道如何过这关，生怕给老师留下长舌妇的印象。其实，生活中我是很少话的一个人。不知道怎么搞的，一不留心撞了红线。

在我们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老师发了一段话，大意是他只有一个女儿，单身，年轻人的事他管不了，由她去。大家想学画尽管到上海来，他随时欢迎每一个书画爱好者……

老师的包容和宽厚令我们汗颜。我开始佩服老师。随后了解到老师网上公益授课近二十年，桃李满天下，高徒数不胜数。

加了老师的微信后，不管问题大小，老师都会回复。语言之坦诚，性格之直率，丝毫没有大画家大名人的架子。

开始跟老师交流的时候，还小心翼翼。不怎么敢说话。怕有言语闪失，惹老师不高兴或引起老师成见。但后来发现，不论跟老师交流什么，他总是要说出自己的观点纠正或支持你的看法，俨然你的一个大朋友，丝毫让你感觉不到他是一个名人。

后来的一件事，更是让我看到了老师的仁爱之心，天高地厚。那是女儿生病了，这本来不是什么大事。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嘛。但我女儿从小到大没怎么生过毛病，无论从学习还是生活上都让我省心。多年来，忙老的忙小的，大多时候似乎忽略了女儿的成长。她的忽然健康出了问题对我是一个打击，而且极有可能手术，一想到尖利的手术刀要划开她的肌肤，这痛似乎直接是划在作母亲的心上。手术之前的日子，我几乎不敢出门，因为眼泪一直如决堤之水，哗哗流不止。悲伤之中，我打听老师那边的医院。老师几乎每问必答。而且对此事感同身受，以一个长辈之心关切孩子的治疗过程。有时候很晚了，他也在和我聊这个问题。而后来知道的是:老师的作息时间很规律，一般夜里十一点一定是上床睡觉的。一个与他素未谋面的人，一个远隔千里之外的生老病死的问题，能与老师有多少相干？而且老师每天作画带学生，众多子弟朝九晚五，说不定有多少事要应对。一对几乎毫不相干的母女的悲欢，在老师那里不是微乎其微吗？可是，老师却向我们伸出了仁爱之手，言辞凿凿，发自内心。

另一边，与女儿的大学辅导员沟通的时候，她一再说女儿“读书又不好”，“又这么年轻”，如此云云。我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只是觉得她的话好刺耳。对待一个生病的孩子，一个有生病的孩子的母亲，还有必要谈读书好坏吗？年轻的就不生病了吗？而且谁又能左右得了上天安排的事呢？大学老师措辞不是更应该胜于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吗？

——老师曾说过，他一向不喜欢锦上添花，他最爱的是雪中送炭。在对待我们母女的这件事上，老师践行了他的人生信条。而且我们只是老师顺手扶助的人中的一两个，老师作为古稀之年的人，从岁月深处一路走来，早已是点石成金，助人无数。

佛说:普度众生。我们的古人说:老吾老及人之老，幼吾幼及人之幼。一个人做到锦上添花非常容易，而要俯躬幼弱，拯救迷途，却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没有赤子之心，没有高尚的品格，没有彻悟人生的大善大爱，任何作秀之举，任何沽名钓誉的行为都会昙花一现，成不了气候的。老师能有今天的盛名和成就，岂不是水到渠成登峰造极吗？

慢慢的，我觉得我站到老师的身后来了，在众多的师姐师兄师弟师妹中，默默追随着老师。

2021年的夏天，带着刚中考完的儿子，我踏上了赴沪的火车，开始了自己的非凡之旅。

上老师的第一堂课，学员们像往常一样，下楼接老师。见到老师的第一眼甚惊奇:老师好精神！虽然长期的俯案作画生活令老师背微驼，肚腩突出，但老师二目炯炯有神，说话声音浑厚，底气十足，精神矍铄，完全不像过了古稀之年的老人。

慢慢的，我觉得我站到老师的身后来了，在众多的师姐师兄师弟师妹中，默默追随着老师。

老师思路清晰，记性极佳，能张口说出新来的学生来自何地。我们在楼下接过老师的电脑，放好老师的电车，短暂的问候之后，和老师一起上楼。

大家围坐在老师周围，专心听老师讲课。老师喜欢先讲新闻时事，讲台风。有时讲他在新疆的生活，给大家展示他生活过的旧所在，也发一些新的图片，看今昔对比。

学期临近结束的时候，学员们会一起去老师家。看到老师的大画室，设备齐全，文房四宝，应有尽有，我们很开眼界。老师也会拿出师爷传下来的东西给我们看，每件老师都保存得完好无缺，说起它们的历史老师滔滔不绝，如数家珍。

师母也是很平易近人的，性格爽快而无拘无束。人都说:每个成功的男人背后必定会有一个默默付出的女人。这在老师家也不例外。师母包揽了所有家务，悉心照顾老师的饮食起居。所以老师才有充裕的时间安心作画，佳作频仍。老师和师母都把学习班的学生当自己的孩子或亲人。老师会带好吃的过来给大家分享，师母去菜市场买菜，也不忘多买点玉米送到学习班来。

疫情期间，老师坚持每周至少一次直播。非常准时。到时间就坐在镜头前等大家。

老师在直播中边画边同大家唠嗑，言语幽默，亦庄亦谐。一会儿是和蔼的长者，一会儿似顽劣的少年。即使有人冒犯，老师也并不恼怒，而是巧妙化解，不让人尴尬。一次有条弹幕，一个人发了“老头子画得不错”，大家纷纷指责这人出言不逊，老师却不紧不慢地说:“你少打一个字啊，你应该说糟老头子。”

每次直播结束，大家纷纷表示“老师辛苦了”，这时老师就像小学生背课文似的回答大家:“嘴苦，手苦，心（辛）不苦！”老师常自称“三无人员”“画林布衣”，“什么美协会员也不是”，但老师在国画界的成就和地位却是有目共睹的。

后来一位同在学习班的师妹——也是经启蒙老师介绍在梅若老师的门下学习——就跟我们讲，她的启蒙老师也跟她说，他（梅若老师）是唯一一位没有凭借任何关系而能在上海画界成为举足轻重的画家的人。

确实，老师靠的是实力。靠自己的吃苦耐劳成长，靠自己的不懈追求出成绩。老师年轻时做支边青年，在穷乡僻壤吃过苦，受过累，返沪时已过而立之年。在他最艰苦最苦闷的日子里，他丝毫没有放弃过自己对绘画的热爱和追求。尽管支边生活耗尽了老师十几年的大好青春，可他仍凭着坚韧不拔的毅力走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

自己成功之后，老师又不忘后学，网络公益授课二十年，带动了一大批有志之士，致力于国画的传承和发扬光大。但老师从不会说得那么高大上，他只要求他的学生们能凭借此技安身立命，养家糊口。老师常说“老天饿不死手艺人。”

同时，老师也拿出自己的收入辅助贫困学生，为生活贫困而富有梦想的学子贡献自己的一片爱心。

如今老师已是七十七岁高龄的老人了，但他仍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每周至少一次，老师是雷打不动地坐在镜头前跟他的学员们见面，跟所有的书画爱好者结缘，用自己的余热带动着每一个莘莘学子。

佛说，百年修得同船渡。我们的一生中，可能会遇到好人，坏人，爱你的人，不爱你的人，喜欢你的人，不喜欢你的人。但能遇到一个能照亮你灵魂给你的心灵以指引的人，恐怕不是那么轻而易得。而遇到老师，却恰恰是这样。他温暖如春，空灵似水，宽厚如山。高远如天空，深厚似大地。所有的这些美好的品格，都渗透在老师的画作里，践行在老师的生活中。老师是一个标杆，指引着我们勇往直前。

值此老师大寿之际，仅以此文祝老师生日快乐，幸福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