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依稀是故园

阿灼获

<p class="ql-block"> 我出生以后妈妈经常会说我命硬八字恶,上下都被我克掉了。上面的那个都不知道是哥哥还是姐姐,没足月就溜掉了,下面的弟弟名字都取了叫文兵(1966年出生,即文革一小兵之意吧),以前产假是五十四天,妈妈满产假上班了,弟弟大概有一百天左右,一张床睡着我和妈妈还有弟弟,晚上妈妈搂着弟弟睡一头,两岁多的我睡床的另一头,一家三口抵足而眠,半夜里突然传来妈妈凄厉的哭声,住在隔壁的李伯伯和张老师听到哭声跑过来,弟弟已经不行了,面色发紫,没了呼吸和脉搏。妈妈因为白天工作太劳累,导致半夜喂奶进入深睡眠,吸着奶的小弟因被子捂的太紧无法呼吸夭折了。当时爸爸因精兵简政下放回到老家栗溪,妈妈带着我和弟弟一起生活。失去弟弟成了爸妈一生不敢提及,烙印在心底永远的痛……</p><p class="ql-block">我一岁断奶之后为了不影响妈妈工作,阿婆把我带回苗家山寨养育了几个月。最初爸爸为我起了一个带花的名字,至今我还纳闷,明明出生在桃花盛开的三月,为什么取了个九月才开的‘’菊花‘’做名字呢?现在想来想去我爸不会是要我低调做人行事人淡如菊吧?!爸爸自从被下放回到农村后,整个人变的很悲观,自卑低调的恨不能低到尘埃里去。记得读小学时刚学会认字,满大街的标语、大字报、各单位门口的挂牌……只要经过有文字的地方我都要大声读出来,如果是爸爸在旁边肯定会招来大声喝呲:只有你会认字吗?!爸爸认为我是显摆,其实……唉!其实就像后来初学骑单车时,要会不会的时候特别想马上学会骑上飞奔是一样的道理。可爸爸理解不了啊!另一种解读是那时的我强迫症已初现端倪,认定了的事乐此不疲,就像刚学认字看到字就非的念出来,爸爸的批评间接的遏止了我的强迫症漫延。但是爸爸因命运轨迹的改变导致的性格裂变也殃及到我们;后来甚至发展到有一次小学放暑假爸爸接我和妹妹回乡下,那时狮子庵的河还没有修桥,是那种野渡无人舟自横的拉拉渡木船过河,河对岸田坎上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看到艳丽的各色花朵,我和妹妹等不及船靠岸疯一样撒欢开心的扑向花丛,再次招来爸爸雷鸣般的吼声,什么资产阶级小姐才喜欢花花草草!你们是劳动人民的女儿,怎么能喜欢这些东西!甚至把我们摘下来的花抢过去扔在地上踩了几脚。看着地上被踩的稀烂的野花,从此以后爸爸在我的心里很长一段时间变的陌生而冷酷,没有敬只有畏。这样的成长环境无疑造成我缺乏自信畏首畏尾自怨自怜的性格缺陷,在走过了漫漫人生路才感悟到重拾自信和尊严的至关重要。</p><p class="ql-block"> ‘’菊花‘’的名字最后还是被妈妈否定了。上过扫盲识字班的妈妈对文化人特别敬重,幼儿园里老师云集,妈妈把我命硬的说法告诉了老师们,漂亮爱干净到洁癖的彭芝沙老师为我取名‘’磊‘’字!她说这名字够硬,加上姓氏有一堆石头。在这里我要虔诚的感谢在幼年时与我有过时光交集的彭老师,您赋予的名字伴随我一生,那种掩藏在柔弱外表下却刻进骨子里的执拗,每每遭遇人生低谷时越挫越勇就算是迂回也绝不退缩的秉性,我确定是名字带给我的!</p><p class="ql-block"> 记忆中阿婆总是把‘’麻花头‘’当作我的昵称,木地板、火塘、煮饭的鼎罐、石头擂钵里青辣子粘盐可以吃一大碗米饭。永远穿一身自己手工绣花苗服和缠着头帕的阿婆最喜欢李伯伯家的二姐秋艳,秋艳姐是园长张老师和李伯伯家的二女儿,李伯伯和张老师一家是从北方南下来的干部,李伯伯在县委会工作,张老师是我们幼儿园的园长。张老师是我记事后最崇拜的女性!集知识、人品、乐善好施于一身的好园长、好妈妈!我们两家就是一间教室中间用衣柜隔断,一边是她们家,一边是我们家,教室的前后门分别是我们两家的大门。他们家有三朵姐妹花,大姐秋贤那时在外求学很少在家,还有就是跟我同龄的秋会,我和秋会是那种从出生就厮混在一起的发小。其实我心里最喜欢的还是秋艳姐,她不光是身材高挑模样俊俏,更可贵的是生在干部家庭却平易近人还热爱劳动,我阿婆挂在嘴边常夸的就是她,周末和暑假小小年纪跟着我阿婆割猪草、牛草卖到大田湾的奶牛场,大背篓大背篓的背,从不叫苦累。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知青返城后秋艳姐以自身优异的素质,通过层层筛选被招进市公安局,成了一名光荣的人民警察。白色的无檐帽和警服配蓝色的裤子,英姿飒爽走在值勤的大街上引来无数羡慕的目光。</p><p class="ql-block">秋会在李伯伯和张老师离休后随他们回了北方。当时已经参加工作在河溪电站上班的秋会当初是否经历过一番内心的挣扎呢?一边是出生地的南方小城,有熟悉的同学、同事及适应的地理环境气候。另一边是父母朝思暮想心心念念的故乡,对于李伯伯和张老师落叶归根人之常情,但秋会就像一棵树,根早已扎进湘西这片泥土里,突然要连根拔起异地再栽下去,那种痛只有经历过才有体会。美丽的避暑胜地北戴河成了秋会的第二故乡!</p><p class="ql-block">六十年代的吉首很小很小,但在幼年时期我的眼里却大到没了方向感。通过妈妈的描述知道乾州非常遥远,因为幼儿园冬天取暖的炭就是老师和阿姨(保育员)们步行从那里的山上砍树烧出来的。周末还要背篓肩挑小朋友们换下的脏衣、被子,横跨穿过人民广场,经过和平食堂旁边的豆腐社小巷直达峒河,不规则条石砌就的长长台阶下到水面就是河边码头,特别适合洗衣浣纱。离码头不远的下面是静静伫立的一中桥,上游是东正街、下河街、上河街。这些街里面有太多好玩的东西:修钟表、刻印章、染坊、制作和卖油纸伞、织毛衣用的竹子针、还有铁匠铺……一首当年的儿歌形象的记录这一场景:张打铁李打铁,打把剪刀送姐姐,姐姐留我歇,我不歇,我要回去学打铁。还有幼儿园学的:烟子烟莫烟我,我是天上的梅花朵,狗嘎柴猪烧火,猫儿洗脸笑死我。童年的儿歌是多么生动而有趣啊……</p><p class="ql-block">当年幼儿园里的小朋友都喜欢那种淡黄色甜蜜蜜的宝塔糖,但结果却给我们留下童年或深或浅的阴影;蹲在厕所里的小朋友们大呼小叫,小屁屁翘起好高,胖胖的肥虫一半在外面扭动一半还在屁眼里!吓得一片鬼哭狼嚎声,老师和阿姨们冲进厕所熟练的用手纸捏住肥虫一把扯下来,这酸爽一辈子难忘!</p><p class="ql-block">随着时光荏苒岁月变迁,幼儿园撤办后我们的象牙塔瞬间倒塌。熟悉的一切人和景一点点变迷糊直至成为遥远的回忆,李伯伯、张园长、彭老师、白头发张老师、蒋伯、印姨、陈姨……还有好多好多我叫不出名的老师和阿姨们,以及当年我们一起呆在幼儿园的小伙伴们,你们现在还好吗?还记得我们的幼儿园吗?</p><p class="ql-block">从出生到离开我在幼儿园度过了整整六年时光!离开时是秋天,妈妈拉着六岁的我和两岁的妹妹,要从象牙塔般的伊甸园转换到一个全新的环境,大杂院般的针织厂工厂大院将会以怎样的姿态迎接我们,妈妈、妹妹和我又会如何一步步艰难而执着的融进截然不同的人群,我们一起拭目以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