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不清从哪年开始，我以这样的私人方式与你们道别。是的，我不是专家，不是名师，不是带头大哥，尤其不是领导，没有各种荣誉头衔。我就是一名野生的法学老师，困在这一方天地里与你们说说私房话。说给法学六姝+竹林七贤，并我认识和认识我的原边防十五队、边防五队留下读研今朝毕业的同学们！ 如果说毕业季是意气风发与缠绵悱恻交相应和的夏日狂想曲，我就是受了诅咒般年复一年听到曲终人散的守夜人。今年的开场序曲太突然，连夏蝉都未及开嗓登台。<br> 这些年，我们总以为见识了最荒诞之剧情最丑陋之人性，孰料这人世间却一再让我们感慨编剧的脑洞大开并毫无下限。 今天离开的同学，有些曾与我们一起脱下军装。换装时，一起吐槽警服暗淡的颜色、轻飘飘的质地、动辄开线的做工和水桶般的款式。当然，我们不过是用自揭伤疤的方式自嘲自己把队伍干没了的无奈罢了。三年前，你们“滞留”母校，我们又续了三年共仰星空的时光。<br><br>也有同学是三年前新加入，在我们军人的热血因换装而最沸腾的时候。只是，谁也没有料到，三年时光，疫情占据两年有半。<br> 两年半的时间里，总以为三年太久来日方长，可哪有那么多“来日”，又何曾“方长”！今天你们收拾行囊突然离开了，竟是我第一次想说什么却突然失语。<br> <p class="ql-block">失语的何止我一个。我们见证了童之伟老师、沈岿老师的文章现身又消亡；我们目睹了张文宏医生的黑眼圈和被反复围攻后的憔悴。这是一个民粹盛行和反智当道的艰难时刻。上海四月的十里洋场被灰蒙蒙的云笼罩，压抑而又窒息。保供企业不断爆雷，不断蚕食着良知的底线。北京的五月忐忑观望，怒放的月季枉然地开放。核酸检测企业一再翻车，北京的确诊病例下落，难怪有网评“最有效的抗议方式是切断病毒的资金链”。何为真理？真理是否为垄断的稀缺资源？马克思在《评普鲁士最近的书报检查令》中说：“对真理是否干脆就应该这样去理解，即凡是政府的命令都是真理，而探讨只不过是一种既多余又麻烦的、可是由于礼节关系又不能完全取消的第三者？”（《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一卷）</p> <p class="ql-block">马克思对普鲁士的诘问一定不会发生在伟大的中国，但中国实现法治的征程也必定道阻且长。疫情为我们提供了观察法治的无数样本：人性不可试探，“身怀利器，杀心自起”；失控的权力随时会露出狰狞的牙齿，即使一介平民一旦掌握权力，很有可能变本加厉挥霍权力的淫威；法治的实现从来都是权力与权利互相追逐的游戏，缺乏公民社会的基础，法治大厦便没有根基，一切皆为枉谈。</p> <p class="ql-block">今天的网络生态极度撕裂。乌克兰的战火还在燃烧，但我不关注这场“特别军事行动”已经月余，并因此对乌克兰人民深感愧疚。但又何尝不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那种感觉就像传说中的“鬼压床”，有知觉，有痛感，却张不开嘴、四肢更无法动弹。因为乌克兰战事，与很多中学同学断了联络，更与许多过去教过的学生（有本科生，有研究生）不相往来。如果俄罗斯的行为不是“侵略”，那我十几年的教学岂不都是误人子弟？而且先误人民子弟兵，又来误人民公安？这是对我几十年法治信仰之肆意嘲讽！深夜每念及此，便辗转反侧寝食难安。马克思在同样的篇章里表白：“真理是普遍的，它不属于我一个人，而为大家所有；真理占有我，而不是我占有真理。”（《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一卷，《评普鲁士最近的书报检查令》）</p> <p class="ql-block">历史不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法治凭什么任人呼来喝去朝令夕改呢？只站队而不站对，舆论之撕裂，动辄附以左右，大欲扑杀而后快，于涕泣号哭中获得快感。岂不知王夫之曾喟叹，晚明以戾气亡国！钱牧斋云：“怨怼相寻，拈草树为刀兵，指骨肉为仇敌，虫以二口自啮，鸟以两首相残。”但愈是如此，愈加坚定我辈对真理的探寻与坚持，“坚持与真理同行、与时代同步。”（《2019年6月16日，习近平致信祝贺光明日报创刊70周年》）</p> 我亲爱的学生们，你们纷纷背上了行囊，一步三回头的离开校门。说来惭愧，临行前本想托付几句，却反成了你们对我再三叮咛。毕竟虚长了很多岁，还是要啰嗦几句： 疫情的影响，大部分同学尚未落实工作，但无外乎律师、警察或其他公务员岗位。关于未来的人生，要成为什么样的人？<br> <p class="ql-block">做一个与民同行有同理心的人。</p><p class="ql-block">“天矜于民，民之所欲，天必从之。”（《尚书 泰誓》）网络舆情，鱼龙混杂。要明眸善睐，绝不轻取孤立的信息源，总要让子弹再多飞一会儿，不轻易判断。但是，要怀有同理心时刻与民同行。推动聂树斌案的郑成月穷困潦倒中与九种疾病抗争最终离世；浙江叔侄案因张飚检察官五年的不懈努力而昭雪，但背后的“狱侦耳目”怵目惊心；张玉环与宋小女的爱情咏叹令人心碎，徐州“铁链女”的惊恐还在叩问着社会的良知……很多人说我们法律人是“恨国党”，总抓住社会的“黑暗面”不放！那是这些高谈阔论的人没有身陷囹圄！什么是爱国？“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尚书 泰誓》）国民即国家啊！病患何曾怨恨过医生的手术刀寒光凛凛？大树何曾怨怼过啄木鸟的笃笃声切！子曰：“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斯不亦惠而不费乎？择可劳而劳之，又谁怨？欲仁而得仁，又焉贪？”（《论语 尧曰》）</p> 做一个坚定信仰法治的人。<div>关于法治，我们说了太多。法治无疑是最大的真理，“矫上之失，诘下之邪，治乱决谬，一民之轨，莫如法。”（《韩非子·有度》）但是寻求真理是困难的，不仅要有智慧，而且要有勇气。对真理的探求只能靠你们自己，因为“那门是窄的，路是小的，找着的人也少。”今天在课堂在宿舍我们所高谈阔论的，不要成为他日在江湖在职场你们所鄙夷的。法可改、可废，但一定不是因一人之意一时之兴。《淮南子》有云“知法治所由生，则应时而变；不知法治之源，虽循古，终乱。”</div> 法律人也要生存，谈钱不伤德行。但是君子爱财取之以道。“士人有百折不回之真心，才有万变不穷之妙用。立业建功，事事要从实地落脚。若少慕声闻，便成伪果；讲道修德，念念要从虚处立基，若稍计功效，便落尘情。”（《菜根谭》）在捍卫法治的道路上，你们永远不孤单，我必时刻同行。坚信“真理之甘，信仰之源”！（新华社2019年12月1日，《习近平讲述的故事丨真理之甘 信仰之源》）是啊！正如我在朋友圈里所说的，纵使“伤痕累累”，殊不知你们是我的黑玉断续膏、九花玉露丸。提枪上马，我还能再战！ 山高水长，江湖路远！<br>期待再相见！ 一位警大非著名老师的临别私人唠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