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押战俘

宋正刚

战地日记之【看押战俘】

　　侦察兵捕捉到越军俘虏都要尽快押送到大队机关突审。由于我们火力连与大队机关都驻扎在麻栗坡县八布地区，上级经常从我们连队临时抽人负责看押战俘。云南前指专门为侦察大队配一名越语翻译军官参与审俘。审俘一般都要十天、半个月时间，有时云南前指情报处的同志也前来共同参与审俘。审俘结束后，有的俘虏被送到云南前指继续审查，多数则被送往昆明战俘营地。

审俘，主要是了解被俘越军官兵及家庭基本情况、当兵的目的动机，对目前战争以及被俘后的想法等等；敌部队编制和兵力部署、武器装备配备、阵地火力配系，日常活动规律及有关情况；某具体人员详细情况，越军以及越南人民生活状况等等。可谓细致入微，面面俱到。被俘越军基本都能如实交代问题。

“3.05”捕俘战斗被俘越军叫黎文思，22岁，85年兵，身高1.65米，越军苗王1营2连下士班长，连队粮库保管员。他喜欢跳舞，看上去是个老实人。黎文思是我见到的第一个越军，并不像电影里扮演的越军那么猥琐与丑恶。不过，如果不是这次被俘，如果把他重新放归战场，依然凶恶狰狞无疑。残酷的战争会将一个人的善良与仁慈瞬间化为无情的冷酷。

看押战俘，一般由2名战士站哨，3人一组负责一昼夜。主要是防止战俘脱逃、自杀，为其提供生活便利，保障战俘人身安全和审俘工作顺利进行。关押室床头有张小桌，上面放有越语翻译写好的“痛、饿、喝水、大便、小便”等内容的纸条，汉字下面标有越语拼音（Đau đớn，đói，khát，Cục phân，Đi tiểu），战俘只要用手指点一下，我们便立刻领会。因为语言不通，看押期间无法与战俘进行语言交流。其实进入战区后，战士们都学过几句越语，不过都是战场上的喊话口号，诸如“缴枪不杀、放下武器、我们宽待俘虏、举起手来、出来”等等。越语听起来娘娘腔很重，黏黏糊糊的，就像嘴里嚼着什么东西与你讲话。

黎文思是在越军驻兵房被侦察兵生擒的，本想带回2名俘虏，因一名侦察班长在激战中脚部中弹负伤，果断将其他越军击毙。侦察兵最终摆脱了敌人追击和火力拦截，押解俘虏安全撤回。

黎文思被押回侦察连时，天还没放亮。他背铐着双手，蹲在黑暗的墙角，左眼眶肿胀发黑淤血，面部表情惊恐万分，失魂落魄，不时地仰头左瞧右看。而现在就不同了，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换上了崭新的不带标志的军服。每天吃的也好，睡得也好，手腕上还多了一块价值10多元钱的电子表。瞧把他美的，整天没多大愁容，还时不时地压低嗓音哼些小曲小调儿什么的，多是抒情歌曲，旋律挺悠扬的。

据黎文思讲，越军每天吃两顿饭，星期日一顿，很少吃肉。越军士兵喜欢吃压缩饼干充饥，很少见到过滤嘴香烟，连排以上干部能抽点过滤嘴香烟。越南青年被征兵后，家里可少缴或不缴官租官税。他目前唯一的念头就是想家、想亲人、想女朋友。但中国的生活这么好，还真不想回去。作为一名被俘的士兵，回到越南让人瞧不起，而且也不能被军队轻易放过，因此有些顾虑。

第一次看押战俘，我们高度警惕，眼睛瞪得圆圆的，生怕出现什么意外。尽管我们荷枪实弹（两人带一支冲锋枪，子弹不上膛，持枪战士必须与俘虏始终保持一定距离）、俘虏睡觉时一只手被铐在床头，仍不敢丝毫麻痹大意。可时间一长，看到俘虏该吃就吃、该睡就睡，也很听话，于是便打消了各种顾虑，最后还与黎文思合影留念。

　　一次，在看押“7.01”战斗被俘越军阮文涛（越军苗王1营上尉侦察中队长）时，觉得特别困倦和无聊，就与另一名战士下了几盘象棋。阮文涛坐在床头伸着脖子，一直目不转睛地瞅着。看上去，他好像会下象棋。

过一会儿，我打手势让越军俘虏过来玩，阮直摇头，好像不敢玩。我又乱打几个手势告诉他没事儿，闲着也是闲着，别怕。他这才放心过来。

（侦察兵押解阮文涛回撤途中）

　　下棋纯属消磨时间，但与越军俘虏下象棋还是第一次。战友在我身后持枪警戒，还不时对我调侃，你这是代表国家队啊，要是输了可就丢人了，哈哈。

越军下棋风格比较硬朗，于是我集中精力，使出浑身解数，超常发挥，连杀连胜他两盘，中国🇨🇳2:0越南🇻🇳。不知是他有意让我还是水平实在欠缺，总之把他赢了。事后，听大队翻译说，越南人下象棋有个规矩，不能把“车”沉到对方最底线往回将军儿，称这是“背后捅刀子”。哦，我捅没捅刀子，忘了。

有一个不解之谜，“7.01”战斗被俘的另一名越军何文峰（越南苗王1营直属82迫击炮排下士班长）脚上穿的那双拖鞋。当时侦察兵在山上捕捉他时，战斗特别激烈，何文峰连蹬带踹，与侦察兵扭打成一团，这双拖鞋竟神奇般穿到了关押室。

被俘是越军的噩梦。没有哪个越军甘愿束手就擒，有的越军被俘瞬间，也曾绝望地试图按爆手雷与侦察兵同归于尽。越军不怕死吗？也怕也不怕。他们整天胆战心惊，最怕的是眼前突然出现侦察兵。

1988 麻栗坡 八布

2022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