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原创作品 当节日成为一种乡愁——故乡又端阳

云淡风轻

　　像一颗流星，飞逝于时空；又像一颗恒星，停留在我深深澄澈的心底。

端午。微微烟雨，在车站见了二妹——我那住着三几十户人的小村庄，每天只跑一趟班车，如果起得稍迟，就得花一小时走到镇上，才有班车，所以天蒙蒙亮就得赶车。因为高考放假，前几天妹妹刚从岷州回老家，待过两天，不及过节，就是返程——说是见面，实则也是送别。来去匆匆，长大，有时候也是更多的相驰而去。想说说厨房的院前母亲的韭菜炒鸡蛋，说说村口升起的袅袅炊烟，说说父亲叮嘱过的话，下一站的班车已经鸣了汽笛，说了再见。

　　送过二妹，回来的路上，看街面一路花花绿绿，心里涌过一种不可言传，只可意会的味道，那是故乡的端阳！轻盈，朦胧，风景旧曾谙，烟雨般斜织在心里……禁不住买了些许的花线线红绳绳。又不由念老屋，想午后瓦檐依稀流着的岁月的光影；思亲人，那留守在门前的柳叶可曾在佳节里摇曳……

　　嘿， 忘不了这样的日子，看村西的庙门“彩幡”飞舞，那是一种用纸染做的条旗，有龙凤之类的图案或是大花，粘在竹竿上端，迎了微风轻轻飞舞于庙墙，大概是祈福去邪，除了老家，别处没有见到过。庙门外是一片打麦场，旁边是只有十五六个学生的学校，一个老师，三个班，复式教学，不上课的时候，就画字，所以我学前班第一次考试，语文86，数学43，说来也有趣，正好是倍数关系。我因此在土地上画字，画得认真仔细，不会普通话，乡音凄凄婉婉。大概二年级，端午的前一天，我们还没有放假，母亲背着背篓来场里背麦草，透过只有门框的校门——看见我在校院里用竹棍儿画字，走过来对我说：“好好念书哈，明天给你烙带花花儿的饼子。”于是我读得更起劲了，音调还是凄凄婉婉——什么“春风吹，春风吹，吹绿了柳树，吹红了桃花，吹来了燕子……”我背得滚瓜烂熟。

果然母亲准备了一夜，第二天是端午，她早早起来为我们做饼子，炒鸡蛋，睡梦里就系了“花线”。关于五彩线，是大孩子的事，三岁以下就是“红毛绳儿”呢！后来的中学时代，闺蜜们编的五彩绳，长命锁，相思带……大已有“生来不会相思，才会相思，已害想思”之意，丝带夹在书页里，红绳别在马尾里，追着风跑……心事也随风飘荡，散开，遗忘……杨柳插在门口，也插在我那儿时的梦里。

　　母亲总是起得最早，拖着一大捧柔软的柳枝，挂满了东西四合院的门，王维有诗写重阳，“每逢佳节倍思亲，遍插茱萸少一人。”然那时，之于爸妈来说，儿女绕膝该是一种怎样的幸福啊！中午不到，母亲便做了鸡蛋炒韭菜，也不知道为什么，这道菜必须得有。为了端午的韭菜鸡蛋，母亲从谷雨前后就开始攒鸡蛋，数鸡蛋，没读过书的她攒啊攒，数啊数，终于攒够了，数了二十三十多，够炒两三大碗，她才满意地升起袅袅炊烟，并烙了带花纹的白饼，在厨房的门前，邀爸爸还有我们就着凉粉和甜醅，早早即用了午饭，然后各自出门玩去了。

　　乡愁是母亲的韭菜炒鸡蛋

　　乡愁是父亲的一碗浆水凉粉

　　灯火璀璨，夜空诗意。乡愁是一片灯火。

　　酸酸甜甜，浓情端午，因为有你，日子粽美。

　　关于“灯山”。家门前是一座山，白天，山坡上放了无数的纸灯笼，夜里点燃，我们叫它“灯山”。后来在书里看到“河灯”二字，我想叫“山灯”也许是一个意思呢。那夜幕下的端阳，村里老老小小坐在石盘子上，坐在打谷场边，大有“赏灯话桑麻”之乐。也有偷灯笼的，那偷了灯笼跑往山下的，现在想来实在是像极了郭沫若《天上的街市》，“远远的街灯明了……看，他们提着灯笼在走……”大一些的孩子会对着对面的山喊“偷了灯笼咾——”于是对面的一个“灯笼”突然地“不跑了”……诗一样的夜空啊——现在想来他们偷走的不是灯笼，而是快乐！

　　我们玩到很晚很晚才回，梦里，杨柳青，天空蓝，五彩绳丝绒般绽开，和村头庙墙上的“彩幡”一起迎风招展……五月六日，大人们烧掉前一夜用过的灯笼纸盒，还有一些杨柳的枯枝，是烟，似雾，五月，烟雨空濛……

像一颗流星，飞逝于时空；又像一颗恒星，停留在我深深澄澈的心底。“灯山”不再，“彩幡”不再，破例没有吃到母亲的韭菜鸡蛋，与二妹匆匆离别，在汽笛声声里，买了五彩线线和红绳绳，来慰藉一个曾有过的梦罢了。不由又想那忧国忧民的屈子，他的的心事一定淹没在遥远的汩罗江畔吧？回首，往事随风而逝，总是如烟如雨般，轻轻，轻轻，轻成一缕挥散不去的乡愁。

文/呼亚丽

（ 附：原发2017端阳，有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