侃 秦 腔

庄子

侃 秦 腔

大千世界，各有定数。三十六行，行行各有套路。摄影，讲究构图和用光；书法，讲究字体和书法元素；音乐，是用音符和节拍来把控调子的快慢；戏曲巴蕾舞表现出来的是肢体语言的表演艺术；那么，三秦大地的秦人所爱唱的秦腔，就是用板路来指挥控制腔调了。你要学唱秦腔，会欣赏秦腔，不仿先从大秦腔的板路先开始了解吧。

秦腔戏，不同于安徽省的黄梅戏那样要死不活的委腕柔绵动听；更不用象京剧那样具有表演中有唱，有舞，有对白，有武打，还有各种象征性的动作；把歌唱、音乐、舞蹈、美术（脸谱）、文学、雕塑和武打从虚拟性、程式性等技艺等多方面的内容融汇在一起。因此，京剧是一种高度综合性的艺术。那么，秦腔戏主要表现在一个“腔”调上。秦人那生、锤、愣、倔犟的性格：说话如吵架，唱戏如同在专业舞台上吵架，更具有音响效果。到底是在唱戏，还是在生活中的吵架？当你细品和领悟理解了秦腔戏曲的板路后，才算听懂了秦腔，了解了秦腔。看秦腔戏，或者是听戏，先要学会对秦腔这个大剧种有所了解。在我国西部五省，大戏、本戏统称秦腔。而秦腔有分眉胡，腕腕腔、商洛花鼓等分枝剧种。眉胡又是秦腔中板路最多的大剧种，它多达百十种。秦腔演奏主要是板式和板路、板腔之分：板式分为一板三眼、一板一眼、有板无眼和无板无眼四种。板腔称谓有慢板、拦头板、一锤安板、阴司板、二六板、拉锤二六板、带板、尖板、滚板、二导板、双锤板等。总归称是六大板头、慢板、带板、垫板、二导板和滚板。秦腔乐器演奏曲牌分为弦索类、击乐类、唢呐类、笙管类、海笛类、套曲类共6种。早期乐队分文、武两部6人。文是吹、拉、弹唱；武是打击乐锣、鼓、钗等。打击乐器共有152种，分别是定音鼓，木琴，钢片琴，管钟，小鼓，大鼓，三角铁，铃鼓，响板，砂槌，钹，锣，叮咚，木棍琴，韵板，基诺竹筒，竹筒琴，锣，铛铛，单打，铓锣，铜鼓，三角铁，木鱼，木琴，铝板琴，棒棒，铜镜，竹梆，竹杠，钹，布哉，乳钹，头钹，二钹，小钹，铙等等。

但在秦腔演奏乐队中，打击乐中至少有上十种声音钢硬、宏亮的乐器。在弦乐中，板胡，二胡是秦腔调中主要伴奏曲子的主打和灵魂。且板眼、板路、板腔是整个演唱曲调的导演指挥的灵魂。在每场、每段戏情的开场演唱，都是由板眼、板路、板腔这三者提示和引导：板、竹梆一打响，带领着板胡、二胡开始起乐：带、尖、垫、二导板和滚板调子开始击响，也就是说起乐的过门，前奏给演员演唱板腔定了调子，带领伴奏演员唱歌说戏。弄清了板式、板路、板腔格调之分，也就是说弄清了起板，叫板的顺序关系，也就理清了你如何欣赏秦腔戏的思路理念。帮助带领你跟着起板、演奏、说唱进入剧情。

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样板戏普及农村的时候，我作为有文化的小青年，进入生产大队冬季年关前排练样板戏的团队一员，站在幕后，当了一名拿着剧本的传戏者。在今天的电视节目中称“导播”角儿。我在幕后，按剧本顺序低声念道：“起板，二流”———，这时，打板的“打！打！打！打铛！打铛！打铛铛铛铛”———，鼓乐响起。我低声的念着演员按顺序出场、说唱的台词。我逐字逐句，低声念着每句台词，传给台前的演员，既要演员听见，听清、听准，又不能让台下观众听见。有的唱词长，一句传不完，紧接着要传第二句，要听演员唱完一句，才能传第二句，有时一句台词，得反复传多次，保证演员准确无误听清楚。所以，传戏者注意力一定集中，咬文嚼字，突字清晰。更不能念借字、别字。演员才能字正腔圆的演唱。

渐渐的随着年龄的增长，工作的流动飘泊，四海为家，有机会接触外埠的戏剧和歌曲，总觉得还是家乡秦腔戏听起来过瘾。一有机会接触秦腔剧场，千方百计的钻进乐队跟前，不是为了看戏，而是零距离接触和感受乐团中打板的、拉板胡二胡的演奏者。那起板时，悠扬明快的二流板，如暴风骤雨般锣鼓队齐鸣，紧奏的二弦乐器融汇交织在一曲中，悠扬而又明快，板点铙钹铿锵有力，将舞台震撼的嗡嗡作响！那幕后演员，唉呀一声叫板，声乐交织，如诉如泣，抑扬顿挫之感，另我陶醉。一场戏下来，我从没注意是谁在唱？双眼一刻不停地扫描着打板的乐队指挥、拉板胡的激扬手势肢体语言动作，拉二胡的悠扬腕转而缠绵。

小时候在家乡看的【三世仇】本戏，那女角的戏名我忘了，一晚上每次出场，都是哭声叫板：“唉———走呀———”，从幕后到台前，走了一晚上，哭了一晚上。女主角带哭声出场，每次出门，不是告状，就是讨饭。五十多年了，这个剧情，如诉如泣的唱腔，如同今天电脑刻录光盘一样刻印在我的脑海里。今天，我一听到这哭腔就流泪，跟着演员一起哭，仿佛就是自己的身世。

秦腔眉胡剧《梁秋燕》那二流板的过门曲，起板，板胡调子是那样明快激扬，快速的弦律，令我感动和愉悦。且所有观众也愉悦，梁秋燕在台上欢快走着唱着，台下观众也跟着直吭吭，这也是剧情的感染力吧。今天的中国，歌舞升平。在城乡所有公园，每到傍晚华灯初上，或者是明媚的清晨，各种民间乐队，自乐班，随处可见。三秦大地关中的秦腔戏，大到以县、乡镇、村级的秦腔大小剧团，七八个人的小戏班子，村头的大槐树下，闲置的大石碾台上、公园的亭台楼阁、长廊桥头……凡是有干净宽敞的坐凳之地，有遮阳伞和公共照明灯之下，必有大小乐队和秦腔班子在专注而激情飞扬的演唱。虽然没有着装戏服，没有涂脂抹粉，那唱腔、戏姿绝不比专业剧团水平低。一个打板者、一面小锣铛、铙、钹，板胡一把二把三把，二胡至少三把以上，简直是一个中型乐队。他们可能是民间二弦乐器爱好者，可能是某某剧团，文化馆等退休了的演艺界老者。在这里没有了头衔，没有了论资排辈，没有了专业技术职称的高低之分，没有了前排坐第一排骄椅的排位？但在这里，他们是绝对的情感和演艺的放纵自己，尽情的发揮。一曲结束后，可以方便上公厕，可以回个电话，中途可以收拾提包退场。可以迟到早退。但没有了请假要看领导的眼色和心情，更不存在扣工资和奖金。所以，在这里，绝对是自愿的、心情极差，来到这里，心情好了；心情好的，更加愉悦放纵。所谓的自乐班，真正的名副其实。尽管下起了小雨，刮起了大风，夜色很晚，早已没有了零星的观众闲人，但他们的戏瘾还没有过够，想唱的人还没有唱完，所有人不受没有观众的冷场影响，演凑着还是那样专注和执着，这是就自乐班。自乐，自乐，自我乐了就行。戏到高潮，在一旁正在给怀抱小孩吃奶的幼妇，为了接住她人的戏茬或者是唱词，随手将正在吃奶的婴儿双手推给一旁的丈夫，一撤衣襟怀，接着就对唱起来。正在吃奶的婴儿，猛地被择掉了奶，受到了惊吓，哇、哇、哇大哭起来，与母亲的戏曲哭声相混合，凑响了一台母女同场二合唱，其如现场直播，入情入理，感人至深！ 在关中，会唱秦腔，爱唱秦腔者多为世家，也就是基因遗传。只要父母一方或者是夫妻二人都是秦腔演员，爱好者，那么这个家庭的子女八九不离十都有音乐细胞和天赋。这些人家的孩子，五六岁起，只要张口，就会吭几声秦腔。如同户县农民画，一个家庭大人会画，多数孩子们耳濡目染也会涂抹几笔，整个村里、家族、乃至整个乡村，一个乡镇都是画家之乡，所以，户县农民画蔚然成风，形成了一个画风和流派。当今社会人们喜欢讲“圈子”，氛围，环境条件，这就难怪关中人大多数喜欢秦腔，会唱秦腔。陕西是西部五省人。秦腔分花音和哭声两种。而花音变化多端，慢板变快板，快转慢板等，所谓二导板，就是每段唱腔唱第二句时，就转板，由快转慢，或者是慢转快。有时就不是唱戏，而是说戏，对口，你一句我一句相争，争吵得脸红脖子粗，上气不接下气，如竹筒倒钢珠:蹦、蹦、蹦！有时连唱带说，一口气唱了十句八句， 憋死憋活，憋的流泪尿裤子。这就是秦腔的魅力所在。

一个外地朋友，退休了在咸阳购置了一套房子，准备休闲养老。当他第一次在公园的自乐班感受到秦腔的震撼与魅力。他给我向学了自己的感受：“犹如铲锅、凿锯驴叫唤，石头浪里拉铁锨”，综合性锣鼓、铙、钹齐敲响，震天震地，简直是对我的视听是一种惩罚！那个老生旦老戏骨演员，八十多岁了，宏亮亮的声音，带着沙哑，老腔老势、老戏骨，那手势拍的叭叭直响，脚步刚健有力，步步生风，唱腔行云流水，嘎嘣脆响，犹如滔滔江水直泻而来。当时现场气氛的烘托，令人窒息：耳膜震的咕咕响，头皮阵阵发麻，血压上升，心潮澎湃………事后相当长一短时间，这段沙哑老腔声音，时不时在我脑海震荡，在耳旁回响………

这就是秦腔戏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