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母亲,走了三周了。我们兄妹互通电话,心里空落落的,老是觉得少了什么。</p><p class="ql-block">我们兄妹的勤快,不只是有闹钟催促,还有晨曦微明里,娘那快乐的喊声,“赶紧起来,热搅团快晾凉了。瓜瓜(锅巴)都炸好了,你都先闻…… ”我们顾不得揉惺忪的眼,便一咕噜起身,争着吸溜被瓜瓜特有的香味勾出的口水。</p><p class="ql-block">清苦的中学,我却被好朋友嫉妒。虽只有周六下午才能回去,可不管多忙,每次到家,母亲都已做好饭菜在门口张望。晚上围坐炕上说话时,娘总能变出一点好吃的,只说自己不爱吃。后来,如果哪晚快睡了还没等到这个惊喜,我和姐姐就故意不去洗脸,都去摇娘的胳膊或蹭肩膀,“娘,娘——”不停地叫。娘佯装不懂,把头迈向一边,嗔笑着“做啥呀?要啥呢撒?”我俩不好意思说,只顺势把头埋进娘怀里,依旧叫依旧摇。娘这才变戏法般,忽然就亮出来——几个饼干花生瓜子或糖。娘仨的欢呼,便瞬间冲出了院子。</p><p class="ql-block">以前,母亲坚持“过日子要细,待客要狠”。剩饭剩菜,是母亲的专利,连稍微发焦的锅巴也不扔掉,还说她爱吃,吃了会消罪,却决不许我们帮忙吃一口。若来客人,则倾尽好东西来招待。而带来的礼物,也只让尝一两个。我们低头嘟囔着脸,母亲便慢悠悠地说“山朝水朝,不如人朝。你一个人全吃了,只香一阵阵有啥意思,让大家都尝一点,都香都高兴,多好……”</p> <p class="ql-block">后来,啥都不缺了。母亲却因劳累,诸多病痛。甜的,不敢吃;咸的,会口苦;酸的,牙受不了;辣的,又咳嗽。而肉类,又天性不喜欢。很多菜,包括水果,也从不多吃一口。母亲老年,一直孱弱消瘦,依旧只喜欢清淡简单热乎的面食。对好吃的,多宝贝似的收起来。不管谁来看,嫌没吃点她的稀罕东西,就特亏欠。看着别人吃,母亲便像弥勒佛一样地开心。等走时,再把这些宝贝,推磨般地一定给大家带上些,还要坚持亲自送出门,实在不行也要看着出门。</p> <p class="ql-block">每晚七、八点钟,我们问候母亲的电话,经常成了她急急地对孙子、我们还有亲戚们的各种关心和担忧。有时连着几天,都甚至忘了说自己的不舒服。直至母亲去世的前个晚上,昏睡中的她,被电话铃声惊醒,竟一下坐起,想抓姐姐正在接的她的电话,还笑出声地问“是争争(我姐的孩子)吗?东东(我的孩子)……”现在,华灯初上时,我几乎不敢站去窗边。</p> <p class="ql-block">当安置完母亲的丧事,麻木地回到家,发现冰箱顶的绿萝已枯黄几支。长叹口气,浇水,剪下。竟发现它长而干枯的枝蔓尽头,茎绿着,几个小叶片也绿得亮眼、伸展得无忧无虑。顿时泪崩,摩挲半天。九十一岁的母亲,今年特别爱和一岁的重孙子嬉戏。想母亲跟孩子在院子里“嗯嗯啊啊”的逗引,想母亲如开花般的笑容,想母亲无限疼爱的眼神……原来世间生命,都是以老护幼的接替和传承。</p><p class="ql-block">都说“粮安天下,母安一家”。母亲在,我们亲亲热热。母亲走了,可勤快善良感恩温暖还在,我们还是一人泪流几人心痛的一家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