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随笔:从汨罗江说起</p><p class="ql-block">文/余长城</p><p class="ql-block">1</p><p class="ql-block">历史上最接近屈原的人是贾谊、司马迁,但贾谊只是文学家、政治家,不是史学家。司马迁之前,中国还没有史学和史学家。史学从经学分出来,以至后来将经书《尚书》《春秋》等源流也视为史著,并且到《诗经》中去求索历史。</p><p class="ql-block">贾谊《吊屈原赋》说:“造托湘流兮,敬吊先生。”后人便责怪贾谊不是到汨罗江甚至屈原潭去敬吊屈原,这是毫无道理的。司马迁虽自云“适长沙,观屈原所自沉渊”,但却没有说明确定的地点,或许他也很难找到确切之地。</p><p class="ql-block">北魏郦道元更是没有可能到过汨罗江,因而其《水经注》便出现了失误:“······湘水又北,汨水注之。水东出豫章艾县桓山······”这就把屈原所谓的汨水搞错成另一条河(漞水)了。屈原所写的汨水是注入洞庭湖的,中有罗水注之,合为汨罗江。《水经注》再解汨水说:“昔贾谊、史迁皆尝迳此,弭檝江波,投吊于渊。”这种说法不过是纸上谈兵,可以确定贾谊是没有到过屈原渊或屈原潭的,而且司马迁并没言明“汨罗”是注入洞庭湖的汨罗江还是注入湘江的汨水(漞水)。</p><p class="ql-block">而《屈原贾生列传》集解、索隐却说:“汨水在罗,故曰汨罗。”这句话的解读是“汨水在罗国这个地方,故称汨罗”,也就证明了把汨水称为汨罗。为《史记》作解的人所谓的“汨罗”专指“汨水”,而不是今日所称的汨罗江。历史一直延误下来,被郦道元放大。直到清代平江本地人李元度才指出岳阳县内有一条河叫“罗内”(即罗汭、罗水),罗汭注入汨水,合成汨罗江之说。《水经注》所犯的错误,是把漞水当成了汨水,同音、通假之误。但我们不可否认郦道元及《水经注》的伟大。</p><p class="ql-block">2</p><p class="ql-block">自大汉至盛唐,湖南都是很蛮荒的地方,贬官屡见不鲜。古罗国消失在历史中,只留下“罗内”(即罗汭、罗水)这一地名。其实,古罗国原不在湖南,而在淮南,今河南省信阳市罗山县。</p><p class="ql-block">在《竹书纪年》和《左传》中,罗山县境内也有一条罗汭,今称竹竿河,是淮河的支流。罗山这个名字一直保持下来,隋朝设罗山县,唐朝曾设罗州领罗山县。古罗山到底是哪座山,现在人还没弄清楚,或说是罗山县境内的龙山,或说是1932年划给湖北省礼山县(今大悟县)的礼山。</p><p class="ql-block">研究“淮上文明”和信阳历史的人,包括我在内,对古罗国、古光国不甚了了,也就是说今罗山县、光山县在西周以前的历史很不明白。春秋时代的弦国都找不到遗址了,何况夏、商时代的光国、罗国?</p><p class="ql-block">从《春秋》编年往前追溯,中国可确定年代的历史只到“共和元年”。“夏商周断代工程”,只有西周元年可以断定,而夏、商元年只能大约确定。而夏有“万邦”,商有千方,尝言武王伐商于孟津会盟时有八百诸侯,《左传》中所记载的方国就有一百七十多个。那么夏朝的邦国呢?商朝的方国呢?商都殷墟才确定百年,夏都二里头尚有争论,何况那些不断灭亡、不断迁徙的小小的邦国、方国?何况一条汨罗江都被误解、争论了两千年?</p><p class="ql-block">欧亚大陆上庞大的哈扎尔汗国消失在历史尘烟中之后,不为人知,《哈扎尔辞典》只能记载基督教、犹太教和伊斯兰教三方面的不同记述。辞典体裁的历史小说是令人迷茫的,中国韩少功写了本《马桥词典》,同样令人迷茫。</p><p class="ql-block">韩少功作为知青下乡在汨罗县生活了十年,完全无法搞清古罗国最后的历史,只记载一些方言和六七十年代的故事。读其《罗水》一节,哪里有一点词典的影子?</p><p class="ql-block">3</p><p class="ql-block">端午节这样全民的节日,大概已存在了两千多年。屈原曾被三次流放,最后一次流放到湘江、汨罗江边有十几年之久,今存下《离骚》《天问》《招魂》《九歌》《九章》等二十三篇著作,开创了楚辞体及个人诗风。楚人纪念他,以笋叶包裹的粽子投递他,以香草思念他,以龙舟抢救他,想必自陈胜吴广起义到楚汉相争这种纪念就扩散到全国,以至成为一个全民的节日。</p><p class="ql-block">在没有竹林的地方,人们用苇叶或一些树叶来包裹粽子。艾蒿,这个全中国都有的植物,最终(可能在汉代)确定为用以怀念爱国诗人的香草。龙舟赛,只能在有江河湖泊的地方才能举行,必须是一种集体行为,而插艾蒿和包粽子则每家每户均可独立完成。</p><p class="ql-block">包粽子是不可能出错的。而艾有多种,蒿有数类,也许用来怀念屈原的艾蒿会有出错吧?那么又有什么关系呢?就像贾谊在湘江边上敬吊屈原,就像上元、中元、下元不能回乡祭祖的人在马路边烧纸一样,难道不可以吗?心诚则灵。</p><p class="ql-block">如同《马桥词典》一样,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方言。在我的家乡,所有的艾草、蒿草统称“蒿子”,农民们有限的认知和有限的方言。蒿子既可以做猪菜,也可以供人食用,可以用来熏蚊子,也可以供医疗作艾炙。</p><p class="ql-block">在我的家乡,将“打猪草”称为“打猪菜”,如同将湖北人称为驴头狼的动物称为驴头猫一样,是一种敬称。古人将牧牛称为“饭牛”,也是一种敬称。六畜与人,本无贵贱,于六道轮回中。</p><p class="ql-block">蒿字会意,即草之高者,初生即大。小时打猪菜,最喜欢打初生的蒿子。记得也吃过蒿子馍馍,是邻居家请我吃的,只吃过一次,不记得滋味了。人吃猪食,猪吃人食,就是在人和猪没有贵贱之分的时候。过年时,家里总要蒸一大锅米饭,给猪、鸡喂米饭,给牛喂泡后的黄豆,给猫狗吃肉而不仅仅是吃骨头,只有在那一天,六畜才与人没有贵贱。</p><p class="ql-block">屈原是贵族,屈氏是楚武王熊通的后代,往上追溯是“帝高阳之苗裔”。屈原流放后,和老百姓间就没什么贵贱了,和渔夫就没什么贵贱了。古罗国从淮南的罗汭、罗山迁到湖南的罗汭,和老百姓就没什么贵贱了。刘备乃中山靖王之后,到了贩履织席之时,和老百姓就没什么贵贱了。如果说我们都是炎黄子孙,我们还有什么贵贱呢?</p><p class="ql-block">是以屈原不是楚国的屈原,是全天下的屈原。文化是全民族的,不是贵族的。文学也是全民族的,不是贵族门阀的,伟大的隋朝。</p><p class="ql-block">2022年端午节夜随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