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复礼之五：复礼的实践（上）

一江春水

认识复礼之五：复礼的实践（上）

刘慧激

复礼书院的实践，总体上说，是以崇儒重道、正俗化民为宗旨，以“匡正民俗、修习礼仪、弘扬心学”为重点，植根于地方宗族社会，采取家会、乡会、书院讲学的活动方式，在广大士人、处士、布衣、草根群众中展开。几十年后，成效卓著。一如邹元标所撰的《泸潇刘公墓誌铭》所说：“所创复礼、识仁、中道、一德诸院，岁有常会。西乡诸习俗，得公一变。”
第一篇 匡正民俗
安成西偏，地处僻壤，人多恃险而长奸，法因长远而难及，而其俗非一日之积矣，故匡正民俗尤为重要。古语说，习俗移人，贤者不免。然舍贤者则无所望免矣。夫习之恶也，其初一二人倡之，已而成风焉。移而之善，岂不亦一二人赖之乎。士君子居乡，能为倡者而已，待人之倡，其何日之有作。
一、正俗十四条
1、重礼教。冠昏丧祭，礼之大者；礼教不明，俗之未善，无惑也。本会旧规，次四日演习冠礼，然至今各姓行冠礼者尚少。此后须循家礼，举行戒宾，不必显贵，即于朋友中择威仪端庄，礼文娴熟者为之。傧赞执事者不必衣冠士，即族戚子弟中能习礼者，可训演行之。惟从简薄，庶可永久通行。婚者合二姓之好，为宗庙主盖大典也。近时议婚者，论聘礼多寡，几于为贾矣。及将婚则又厚索食礼，甚至婚家鬻产以娶妇。妇方入门而俯仰已无资矣，是诚何心哉。文中子云：婚娶论财，夷虏之道，又安忍吾同会者之入于夷虏也。丧为送终大事须以哀痛恻怛为本，近睹里俗，居丧之家，鸣金伐鼓，以迎吊宾。刲羊屠豕，以张饮宴。招僧供佛，以求追荐。侈费不可胜言，俗习既久，浃人骨髓。稍有敦古者，即群起诮之。故丧主精神，只在仪节上检点，并哀衷忘之矣。至葬之日，装饰无益虚文，以求美观。动费不赀，题主祠后土，皆借荣达官，致忽慢圹一。此习俗之渐靡为日久矣。今会中诸君，志于复古，务须倡行古礼，一洗陋习，勿畏他人非笑。毋张鼓乐，毋布荤筵，毋作佛事，此不惟节省财用，亦所以明孝思也。至于祭礼，尤须讲习，今各大家合祠而祭者，所在而是。然不明小宗之法，往往聚主于祠。及至祭祀，殊不清楚，且四代之祭祀已为僭矣。而四代之上，又多不祧，以致前后相壅滞。几于以祠堂为藏主之壑，此非小失也。宜渐次讲明行之。凡此四礼之大，皆关系风教，倘能翕而倡行，使幼者渐知礼义。所谓还斯世于唐虞者，其在斯夫，其在斯夫！
2、戒忿怒。夫一朝之忿，可以忘身，及亲皆不能惩，以至于此。吾乡大患在不能惩忿，近稍稍知忍让，减讼争矣。回顾他时，孰得孰失，孰捐孰益。予尝试观讼端之起，或以一言不肯受，竟致奴皂之叱，何其待乡邻不如奴皂也？或以一钱不肯让，卒至倾祖父之业产，何其爱祖父之业不如爱一钱也？夫怒犹火也，始发之初灭之甚易，既已熠炽，则焚山燎原，不可扑灭，岂不甚可畏哉？吾愿与同志灭怒火于未然也。
3、明义利。夫义利之辨，昔贤尚之矣。今无论市井竞锥刀，村落竞仓箱，即吾辈负声于时者，高谈仁义，而居身欲境无惑乎？无以压人心也。且富贵固有命，即穷贪极欲，不能增命之所无，而枉受小人之名。即清不取，取不能捐，命之所有，而赢得君子之称。人亦何苦而不君子也。吾辈于义利一关，当极分晓，无以私灭公，无以冥冥隳行，无以小节不检为无伤。洗涤本源，心行如一，庶足以语精义之学。
4、崇俭约。古人云：俭，德之基也；侈，恶之大也。夫侈遽遂至于恶之大哉？穷奢极欲，费用不给，不得不取非所有。是奢者贪之根本也，故曰恶之大。近睹里中，俗尚侈靡，甚有阴谋险计，以浚人之膏血，而求粉饰门面，以张大一时。噫，以饮食衣服之美，而致陷其身于凶。人懵不之顾，是之谓不知类者。省虚文而尚实意，则用恒有余，既不至于取非所有，而积之既厚，亦可以推济贫穷。虽或吝啬之诮，而免贪夫之耻，获惠人之名，亦未为不可也。苦心之言，尚慎听之。
5、尚和睦。夫宗族乡邻之人，朝夕相见，住居里巷相近，自合和好。今人遍于相近乡邻，反生嫌隙猜忌，富者欺贫，贫者姤富，强者凌弱，众者暴寡。无论他事，即言语之间，亦持相胜之心。甚则以一言不合，遂相争斗。又或阴设陷阱，唆人词讼，彼此相报，了无宁日。邻里有患难，不但不能相恤，且欣欣然乐道之。有美事不但不奖借，且吹毛求疵以讥之。风俗至此，去古远矣。往时吾乡在在如是，然非所望于今日向道诸君子也。
6、念贫穷。夫轸念贫穷，仁人之心，即施财救乏，或难槩律。然如近时违例收息，重加桶面，或斗斛权衡，大入小出；或喜粜贵谷，不与称贷；或图赖人命，希骗财物；或惯欺无主，僧道厚索货贿，此数者能一一戒之，不使加乎其身。即便是去恶实功，而贫困小民，受利多矣。吾辈积阴德于冥冥之中，以为子孙长久之计，无出于此。无徒为目前之利而遗殃百代也。
7、端蒙养。易曰：蒙以养正，圣功也。夫子教弟子，必先孝悌谨信，爱众亲仁，学文则次之。今之教弟子者不然，学文先之矣。视孝悌等事为虚文，以歌诗习礼为长物。蒙养弗端，安取良材也哉？及其成人，无论不偶于时者，即文足以动主司，取科第而浮薄贪婪，为父母之羞，为乡人之贱，安在其为荣也？故教子弟者，须择端正之师教之。孝谨信，爱众亲仁，诱之歌诗以和其情性，导之司礼以正其威仪，他日成家，必成端士。为父母者其慎念之。
8、禁溺女。子女俱一体而分。近时生女者，或畏提抱之艰，或惧奁妆之费，遂忍心溺死，伤生害俗，所系不小。今后同志者，宜首禁之，不乐有罚。
9、禁搬戏。搬戏一事，昔人以为启淫招寇之端，此言甚恳切。凡我同会，合心严禁。有徘优入境，必豫先申约，不许居民停引歇宿，自然不能容住矣。
10、禁尚斗。夫斗有二：有因忿争，遂以酒食相胜争觅异品，盛设筵宴。或重利谢中，其有作中者，利于得谢，搬弄是非，构成大衅。双有因时节赛会装饰神船，施张灯火，鸣金放铳，彼此相角，通属恶俗，各约会严加禁令。
11、禁佛事。追荐受生之说，其妄明矣，不待辨也。近世愚民，往往费口体必养之资，以为一时火化，遂至贫无所依，可痛甚也。今虽习尚已久，然知道君子须谕以义理，使之自觉其非，慎勿躬自蹈之。则此项靡费可以渐减。
12、禁墨衰。乡之愚民，每听日者之说，遇父母之死，辄称时日不利，遂不成丧，甚者言笑自若，冠服如常。此岂人子之情哉？今后有此约会，必指名呈究，并及日者。
3、禁拖欠。顽悍之徒，故违官限，负累当年，甚至赔貱倾家，以此怀忿起讼、辗转相仇。甚非美俗，所当痛戒。

14、禁纳叛。往有招纳逃佃逋仆以为利者，然彼此相报，去自纳之者一间耳。起讼伤情，多由于此。今既立为大会，则诸皆皆属同心，岂可更为逋逃主以伤亲情。自后当深戒之。

【举乡约复礼书院】刘元卿《书乡约彰善册》：“万历癸巳十一月，奉邑大夫命，举乡约于复礼书院，故事当彰善，于是约叟刘龙等举顺弟冯绍志。乡正刘元卿为宣播于会众，乃援笔书之册，曰：冯绍志，二十六都人，父死，兄去为邑掾，倾其父产之半，其半盖绍志所得有也。兄以事得罪，绍志尽鬻其田，免兄于难。乃收合余产，尽付兄养母，而自以其私囊买田一亩。无何，嫂死，又鬻其私田佐兄。更娶佃耕他田，与其妻缝帽自给。间迎母养之，终无怨语。或闻其事，欲彰之，辄垂涕曰：‘即扬我，如吾兄何？且吾亦自安吾心耳，焉用名古称？’薛包事犹曰：‘田取硗瘠，器取朽败，绍志一无所取，更以其私田益之，此不犹贤乎？’谨列之册，以示夫兢锱铢于兄弟间者。是日复有言：素行妻者，亦二十六都田家妪也，拾遗金一裹于山中，盖采木于山者而亡之，以疑其子，其子不能自明，愤欲死。妪闻之，怀金谓曰：‘此非乃翁物耶？’其子喜不胜，谢妪匹布。妪曰：‘吾哀少年不明自明，即欲布，孰与得金？’不顾，遂去。此其人非有敦于名，又其拾遗于道，不为不义，乃一动于不忍，遂敝屣视之。是岂他日尝学问，得犹曰未发之中，非常人所同有者哉？因并书之，使人知君子之道，真愚夫愚妇之可与知与能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