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端午节

天道酬勤

<p class="ql-block">清晨,我和往日一样,在窗外车辆吵杂声中早早醒了。今天是端午节,放假,我不想起,赖在床上。</p><p class="ql-block">母亲在世时,节日总有节日的气氛,节日总有节日的快乐,儿时的我总是期待着过节。</p><p class="ql-block">生活虽艰难困苦,但母亲总是忙里偷闲,早早为端午节做着准备,让姐姐或托赶集的邻居到集镇上买一包粬子。五月三日左右,母亲做甜醅儿,煮些舂好的莜麦,拌上粬子,装在一个瓦盆里,放在炕角处发酵,那几天她特意把炕烧热,用棉衣把瓦盆盖严实。我和妹妹总每隔一段时间去闻闻,是否已能吃了,母亲说,闻可以,但千万不敢揭盖,母亲总说还没到时间。母亲的甜醅儿是在端午前的晚上或是端午清晨揭盖,一股香味扑面而来,我们拥挤着,争着品尝,一人一小碗,一口又一口,是那么香甜,我似乎吃不够,母说劝说,少吃些,吃多了会醉的。做甜醅儿,便是母亲为端午节必做的第一件事。</p> <p class="ql-block">母亲白天干农活,晚上用各种花型的碎布片做香包,母亲很耐心,坐在炕头,口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手里比划着,怎么省料,怎么又好着,剪着,缝着,母亲的香包做得精致。虽名为香包,但香包里并没有香料,而在里面是填了少许旧棉花,用花线做了两根吊穗,因布料有限,母亲的香包做得很小。母亲很公平,每一个孩子都得有一个,又因我是儿子,偏心我,有时我会多得一个。清晨起来后我把香包挂在脖子上,在胸前荡来荡去,去找小伙伴们炫耀,引来小伙伴们的羡慕。</p><p class="ql-block">我盼着过端午,清晨当我们孩子们还沉浸在梦中时,母亲早已起来了,扫完院子扫门口,又跑来跪在炕头,手拿剪刀和花线,一边量着长短,一边用剪刀剪开花线,给我绑在手腕上,脚腕上。我睡意朦胧,听着母亲在耳边说着伸出胳膊,伸出腿,但实际上往往是被她从被窝里拽出胳膊拽出腿绑的。左手腕一个,右脚腕一个,或是右手腕一个,左脚腕一个。如花线足够,还会为姐姐妹妹在中指上也扎一个花环。母亲一边绑一边说着,绑了花线,长虫就不会来缠身了。长虫一旦缠上,怎么拉都拉不开,多可怕!接着还给我鼻子耳朵轻轻的涂抹薰黄,那种香味在梦里感到很刺鼻,我便很生气地去推开母亲的手,母亲一边说,好了好了,一边又往耳朵里涂抹,母亲说抹了薰黄,虫子就不钻进鼻子耳朵了,不抹,虫子会通过鼻子耳朵,进到脑袋里去,会把脑袋吃空,那更可怕了。</p><p class="ql-block">阳光洒在清静的院子里,母亲让姐姐或我去门前柳树去折柳条,插在大门上,插在各个房门上,甚至破旧的窗子上,宁静的小院有了节日的氛围。母亲不让我们在家里洗脸,让我们到门外草地上或庄稼地里用露珠去洗,一边说着,一边又唠叨着,说我们太懒了,太阳照上了,哪有露珠去洗,今年满脸非起鸡皮疙瘩不可,难看死了。</p><p class="ql-block">记得有一年端午,天刚麻麻亮,我早起出门折柳条时,看到对面山顶上篝火燃烧,听到锣鼓声,叫喊声,歌唱声,也不知唱的是啥。感到好奇,跑进屋问母亲,母亲说,那是他们在“点高高山"。放羊娃们提前几天准备的干树枝,柴草,牛羊粪等,天亮之前点着,一直燃着,远看火苗跳跃。他们还要从山顶滚圆馍馍,看哪个放羊娃的馍馍滚得远。我感觉很好笑的,吃的馍馍都很少,哪有滚着玩的。母亲说,馍馍滚完后拾起来,就吹吹土,又吃上了呀,并且越滚,今天越丰收,吃的越多。</p><p class="ql-block">端午节,母亲会说,今天你大姐会来,你二姐三姐会来,母亲期待着,我和妹妹更期待着,跑到门外甚至跑到村头看了一次又一次,焦急地等待着姐姐们的到来,更等待的是她们拿的好吃的食物。</p><p class="ql-block">中午之前,姐姐们带着外甥们来了,院子热闹起来了,我和妹妹陪外甥们玩,姐姐们一起上阵,忙着做臊子面,一大家人说着笑着,吃着喝着。虽生活艰难,无更多好吃的食物,可平平淡淡一顿饭,却吃得如此有味。下午姐姐们带着各自的孩子散去,各自去忙家里的农活,母亲站在路口目送着,久久不愿进屋。</p> <p class="ql-block">四十年一晃而过,我似乎仍看到母亲在乡下小院里,看到她在破旧的房屋里忙碌的情景,她那因裹足走路不稳而蹒跚着的脚步,还有她那因沉重的劳作压弯的腰映衬在院子里摇晃着的身影。</p><p class="ql-block">如今,母亲的端午节成了一种思念,没有了花线,没有了薰黄,门上也没有了柳条,更没有亲手做的甜醅儿。冰箱里虽塞满着水果,鸡肉,排骨等各种食物,还有姐姐早上送来的醪糟,粽子,可我无任何食欲。</p><p class="ql-block">窗外雨淅淅沥沥地下着,街上过往的车辆喧嚣着,屋内静得出奇。还是继续躺着吧,躺着的端午节也是别有一番滋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