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热衷于捕捉美的人,那山涧的涓涓溪流,那漫山的油菜花海,那浩瀚长空的云卷云舒,都会让我沉醉其中,任由这唯美的情愫和隽永芬芳的味道在心田里恣意流淌。 端午节回乡探亲,走在久违的乡间小道上,我蓦然发现了一种令人震撼的大美,那成片的麦田活脱脱、笑朗朗,一阵阵清风吹过,掀起了金黄的麦浪,比大海的波涛还要壮观。举目端详,麦穗儿锋芒毕露,麦苗儿密集齐整,好似剪裁刀削平的黄色地毯铺展开来。绕过田埂,站在塬的顶头,俯视十里河川,高田如楼梯,平田如棋局,麦黄麦黄,一派丰收景象,尽收眼底。站立于这天地之间、麦浪之中、原野之上,我由不住的大喊了一声:“麦黄了,开镰了……”。 这不是白鹿塬,我也不是白嘉轩,而发现麦浪大美却缘于热播中的电视剧《白鹿塬》,剧中通过特写、大视角等拍摄手法对关中平原的麦田和收割场景进行了全方位、多角度的展现。此刻,我开始反省自己的不自觉,从小生长在农村,吃着麦面馍馍、咥着干面长大,麦田再也熟悉不过,而懵懂半生,此间竟需要一部电视剧来启迪自己的审美和认知。忆起时,或于剧中画面中不期而视时,熟悉而难忘的感受更多的是辛劳,更多是那麦田里飘洒的汗水以及随着麦浪颠簸的身躯,我明白了,我追求的美过于唯美,而不深邃。 清晰忆得,八十年代初分产到户,那年我们全家六口人,分到了八亩地,从年经过来的父母不容的多思量,齐刷刷全种上了麦子。然而,等到麦苗泛黄的时候,母亲犯难了,那时候爷爷已是食道癌晚期,奶奶要照顾病重的爷爷,还要给全家人做饭,父亲又在外工作,所有田间的劳作几乎全压在了母亲一个人的肩上,面对即将开镰的大片麦田,母亲即欣喜又忧虑。五六岁的我,面对这滚滚麦浪,基本上就是惶恐加无奈,那么一大片,这么一镰镰,何时是尽头啊!心里越嘀咕,头皮越发麻,好像那麦浪就越可恨,这翻滚的麦浪简直就是在挑衅。 <p class="ql-block"> 母亲默不作声,看着哪片麦子黄了,就去那片割,一镰一镰,一挥一拉,一束一放,初始十几分钟直一次腰,慢慢的,三五分钟一次,躬着身,曲着腿,断然不会是优美的姿式。母亲很坚韧,任凭头顶毒辣的太阳暴晒,任由锋利的麦芒在胳膊上乱刺,也容不得她休息一刻。那时我虽然不是一个劳力,也不能在家偷闲,我和姐姐跟在母亲的身后,将遗落在地间的麦穗儿拾起来,放到篮子里,等待母亲最后的验收。一晌收割完后,母亲把一捆一捆的麦子簇在一起,一层一层码成跺,最后用一捆纤长的麦秆做成帽子,戴在麦跺的顶上,然后又去收割下一块麦田,这样的收割持续时间很长。</p> 麦子收割完后便是往回运送了。运送麦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全凭人力架子车,尤其当时家里分了一些沟地,深沟道路蜿蜒崎岖,欲保证顺利,从装车即须小心翼翼,一层层,一摞摞,既要错落有致,又要左右平衡,否则要么装得少,要么容易侧翻。妈妈卯足劲靳紧绳索系在车辕杆上,然后在我和姐姐的推揭下运送上塬,上坡躬腰拼命拉,下坡耸肩使劲挡,前拽后推,一路惊吓不断。记得有一次上坡的时候,因为沟路不平整,颠簸之下,捆绑的缰绳断了,拉车的母亲被车辕杆挑到了沟洼里,而我和姐姐被滑落的麦跺严严实实地埋在了下面,我着实吓的不轻,等母亲把我们姐俩从麦跺下拽出的时候,她已经泣不成声。 <p class="ql-block"> 母亲是单帮人,家里也没有养牲口,等到别户人家把麦子都碾压完毕后,挑个晴朗的好天气,我们全家人全部进场去摊碾拉运回来麦子。一大早,母亲和奶奶,还有回家的父亲把麦子一层层均匀铺开,在太阳下暴晒两个小时后,就叫来家里有牲口的叔伯们帮我们碾压。叔伯们戴着草帽,光着膀子,扬着牛鞭,在吱扭吱扭的石磙声中,一圈圈地把麦粒从麦穗里碾压下来,然后在乡亲们的协助下开始翻场,然后继续碾压,直到麦秸碾的发亮,麦子都洒落到麦糠里。等到傍晚时分,父亲开始趁着风势一掀一掀地扬麦子,麦糠随着风飘的很远,母亲则拿着扫帚把洒落在麦堆上的麦草清扫到一旁,此时一大堆金黄的麦子便呈现了出来。每每这个时候,母亲忧虑的脸上才会绽放出灿烂的笑容。</p> <p class="ql-block"> 这样的年岁我走过了十载,其间不断有拖拉机、脱粒机、收割机等现代化机械代替了人力劳作,而对于麦田的记忆,我心里更多的是艰辛和不易,这种艰辛没有白鹿塬上那种苦涩与无奈,但我怎么也不会认为那是一种唯美。</p><p class="ql-block"> 此时,窗外的广场传来李键《风吹麦浪》这首歌:“蔚蓝的天空下,涌动着金色的麦浪,就在那里,曾是你和我爱过的地方……”,没那么浪漫,没那么隽永芬芳,风吹麦浪,那是一种旷野之美,是一种厚重的美、深邃的美和生命不息的美。</p> 图文/雷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