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飞桨击浪赛龙舟

木鱼

节分端午自谁言，

万古传闻为屈原；

堪笑楚江空渺渺，

不能洗得直臣冤。

——唐·文秀《端午》

端午节，是中国的传统节日。家乡也有不少旧习俗：挂艾叶菖蒲、饮雄黄酒、系香袋、品鲜果、吃粽子，而最令人亢奋的当然要数赛龙舟了。

赛龙舟相传起源于古时楚国，三闾大夫屈原忠事楚怀王，后来屡遭排挤毁谤并被流放，因不忍看着祖国灭亡，决心以死来震醒昏君，于五月初五投汨罗江自尽。为了纪念屈原，每年的五月初五，人们都会划龙舟、投粽子以表对他的哀悼与敬慕。

龙舟，我们习惯叫做龙船，划龙舟也叫划龙船。龙船，顾名思义，就是模样像龙的船。龙船长约10米，狭长如苇，一般分18档、16档，每档坐划手两人，前后有艄公掌舵，中间站立掌旗、司鼓、掌锣、唱神和托香斗的人。船头船尾置有高翘的龙头龙尾，船身绘画龙鳞，每只龙船都有自己固定颜色的旗帜，或蓝、或黄、或白、或红色，船身和划手的服装一般都和旗帜颜色统一，如家乡的“较场白”“红泥令”“旗杆青”等。

我的家乡地处吴越东南，水道纵横，河港交叉，龙船竞渡有其悠久的历史。据明万历《温州府志》载：“竞渡起自越王勾践。永嘉水乡用以祈赛。”宋代时相当盛行。每村都有龙船，南宋名臣、乡贤叶适曾写诗赞曰：“一村一船遍一邦，处处旗脚争飞扬……”

每至端午前后，沿河两岸，人山人海，锣鼓声喧，鞭炮齐呜。龙船色彩斑斓，划手身强力壮；船似蛟龙出海，飞桨击浪四溅。河上，你追我赶，奋勇争先；两岸，人不偷闲，齐声呐喊。锣鼓声、鞭炮声、助威声震耳欲聋，响彻云霄，场面相当壮观。

唐代张建树《竞渡歌》生动描述了龙舟竞渡：“……鼓声三下红旗开，两龙跃出浮水来，櫂影斡波飞万剑，鼓声劈浪呜千雷……”

宋代黄裳《减字木兰花》对龙舟出赛声势的描述也是惟妙惟肖：“红旗高举，飞出深深杨柳渚。鼓击春雷，直破烟波远远回。欢声震地，惊退万人争战气。金碧楼西，衔得锦标第一归。”

清代赵钧《过来语》曾记载道光六年瑞安县城端午盛况：“本岁闺月，龙舟甚多，兼之邑有采舡，游人更盛。初四日，余与诸同人泛舟去拱瑞山看竞渡，士女四集，几至舟不可行……”

龙船竞渡有极强的观赏性、娱乐性和竞技性，作为民俗绵延数千年，广为流行，代代相传。这正是因为她传承了中国的传统文化，蕴含着深厚的文化内涵，也表达了人们的美好愿望和淳朴情感。

我生于水乡，长在水乡，遗憾至今没划过龙船，但与龙船曾有过一次亲密接触。那年单位同仁为祈祷平安，向社区租借了一只龙船（已过端午，人家不划了），并制作了单位大旗和统一服装。我和另一同仁承担了后勤保障工作，划了一只“香案船”，紧跟龙船接收祭品。

清晨出发时，大雨倾盆而下，40多位白面书生仍兴致勃勃按时集中，抬起龙船准时“上水”。端午已过，城镇其他龙船都已偃旗息鼓，河道上就我们这么一只龙船，但也并不孤单，锣鼓敲得震天响，还放声高唱“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和“学习雷锋好榜样”等歌曲，这可是地方上划龙船历史上没见过的情景。唱着现代歌曲划龙船的消息不胫而走，引得好多人打着雨伞来观看，其时大伙也划得更加起劲了。

龙船划到一位同仁住房的河边时，大家临时决定“撮”他一下，于是以“边区大生产”歌曲改编的歌就唱响了：“×老师（呀么嗬嗨），快出来（呀么嗬嗨），大前门香烟（西里里里嚓啦啦啦嗦罗罗罗嗨），送过来（呀么嗬嗨）……”，歌声是那么的整齐嘹亮，逼得同仁赶紧跑到商店买了两条香烟犒劳我们。不过他也不是好捏的软柿子，在交出香烟时也狠狠地报复了一把，把长长的鞭炮摘成一串串的燃放。根据乡俗，每燃放一串鞭炮，龙船就要“划三趟”以示感谢，N个“划三趟”后，白面书生们早已气喘吁吁，大声叫累，但鞭炮还在继续响着，哄笑声中龙船只能“落荒而逃”。

还好，我坐的“香案船”只收礼品和为划龙船的同仁提供食品饮料，不需“划三趟”，便慢慢悠悠地飘荡在河道上，欣赏着一幕幕令人发笑的场景，分享着大伙划龙船的激情。

划龙船是一项百姓喜闻乐见的民俗，有其独特的文化色彩和魅力。“龙船赢了得时年”，总是有人以为龙船竞渡胜了，就会有好收成，所以划龙船也称划斗龙，就是要斗出输赢。这种迷信说法就经常成了竞渡械斗的导火线。从古到今，划龙船就成了村际纠葛、宗族纷争的诱因，留下了一桩桩骇人听闻的群体性争斗惨案，使龙船活动给人们带来几多欢悦激情的同时，也渗透着血与泪，给人们带来痛苦和哀伤。因此，历史上瑞安官府曾数度禁止划龙船活动。

历史的教训是沉痛的。清光绪二十二年（1896年）的端午，瑞安的两个村庄因划龙船引起斗殴，以致龙船被击沉，死亡18人。1981年端午，因划龙船引发事端，双方参与斗殴人数达15000余名，致伤128人，毁坏房屋155间，遭受严重破坏的企事业单位10多家，损失惨重，导致区社机关、公安派出所等被围攻，案情震惊全国，划龙船活动即被政府禁止。

新世纪初，面对广大人民群众要求恢复划龙船的强烈呼声，政府从弘扬民间文化传统，活跃民间文体活动的角度考虑，顺应民声予以解禁。为了确保划龙舟活动文明、有序、规范地进行，政府动用了大量的人力加强管理，并制订了安全防范应急预案，全面落实安全隐患防范措施，取得了一定的效果。然而民间蜂拥而起的划龙船还是引发了不少摊派、斗殴事件，各级政府为龙船管理疲于奔命、焦头烂额。2008年，划龙船再次被政府所禁止。

划龙船就这样禁了又解，解了又禁，无论是解与禁，都成了政府与百姓挥之不去的心病。经历过划龙船风风雨雨的人们，不知何时才能吸取惨痛的历史教训，文明参与划龙船，以发扬光大这项珍贵的文化遗产，才对得起先贤，对得起后人。

年年端午今又端午，今年又是一个没有龙船竞渡的端午，这无疑是一个寂寥落寞的端午。

龙船，何时能再擂战鼓飞桨击浪，我期待着！

（2006年5月初稿，2010年6月修订）

文：木鱼原创 图：选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