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状态和生命的态度

赵树义

<p class="ql-block">  我一向不喜欢为文学分类或贴标签,但生态是个例外。并非我改了立场,而是生态的内涵足够丰富,边界足够辽远。起码,在我的理解中,是这个样子的。</p><p class="ql-block"> 那么,何谓生态?</p><p class="ql-block"> 记得前年去沁源采风——那次活动也是生态环境厅组织的——回来后,李景平先生岀过这样一个题目让作答。当时,我正在写《折叠的时空》——一部为沁源山水立传的书——信手写下这样几句话:</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文学即对话。生态文学即人与自然的对话。</p><p class="ql-block"> 生态者,万事万物之关系也。归根结底,世间万事万物皆关系,写作者仅是发现并记录这种关系而已。发现,记录,这也是人与自然的对话方式,只是这种对话只能用心,用人的心,用自然的心。没有人便没有文学,没有自然也没有文学,没有人和自然之心,万事万物皆枯木。所谓生态文学,便是人与自然的心心相印,从古至今,唯爱可以成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这个回答有些笼统,今天稍稍展开讲一下。</p><p class="ql-block"> 通常来说,生态指生物在一定的自然环境下生存和发展的状态,也指生物的生理特性和生活习性。专业一些的说法是,生物圈内的生物,不论是同种或异种,彼此间都会相互影响,生物和他所生活的环境间也会发生相互作用,这些现象即生态。生态一词源于古希腊字,意指家或我们的环境。生态的产生最早是从研究生物个体开始的,当今涉及范畴越来越广,人们常用它来定义许多美好的事物,壁如,健康的、美的、和谐的诸事物。</p><p class="ql-block"> 当然,这些都是从书袋中掉来的常识,而我所理解的生态则是生命的状态或生命的态度。也就是说,在我这里,“生”指生命,而非单纯的生物。也因此,我对生态文学这个概念并不拒绝。</p><p class="ql-block"> 生命不只生物有,非生物也有。具体而言,不只植物、动物和人有生命,石头、泥土、水、空气和阳光等也有生命。毋庸置疑,世上万物皆有生命,人作为一个特殊存在,与它们是共存的。每个生命又是一个独立的小宇宙,人便与这众多小宇宙并行,人与万物的关系很像平行宇宙。文学关心的便是这个平行宇宙,如果我们从万物出发,我们关心的便是生命的状态。如果我们从人出发,我们关心的便是生命的态度。前者是被观察到的,后者是观察时抱持的态度,于文学而言,辨别二者的差异是重要的。</p><p class="ql-block"> 那么,生命的状态是什么样的呢?</p><p class="ql-block"> 这个概念很大,但只要抓住本质,并不难找到答案。我喜欢霍金对世界的诠释,因为看到霍金,我便会想起老庄。在《大设计》中,霍金建构了一套理论体系——依赖模型的实在论。霍金认为实在不过是一套自洽的和观测对应的图景、模型或者理论,他举例说,“当一个人说我看到一把椅子时,他的意思仅仅是他利用椅子散射来的光建立一个椅子的心理图像或模型”。也就是说,客观的椅子并不存在,存在的仅是“椅子的心理图像或模型”。霍金是在研究宇宙起源时提出这一理论的,他企图找到宇宙的唯一起源,却发现关于宇宙的起源有多种模型,这些模型都是合理的。于是,霍金放弃对唯一性的追求,认为只要这些模型是自洽的,与之相对应的宇宙起源理论便成立。或者说,只要能够自圆其说,这个理论便是合理的实在。为此,霍金还为好的模型设定了四个标准:</p><p class="ql-block"> 1、它是优美的;</p><p class="ql-block"> 2、不包含任意的、可调整的要素;</p><p class="ql-block"> 3、符合并能解释现存的所有观测;</p><p class="ql-block"> 4、能够详尽预言未来观测,如果预言不成立则可证伪模型。</p><p class="ql-block"> 很显然,这四个标准也适用于生命的状态。</p><p class="ql-block"> 很显然,霍金强调的是任何实在都需依赖其特定的模型而存在,或者说,没有特定的模型,便无相对应的实在。霍金的理论很物理,也很美学,宇宙的诞生尚且如此,何况与生态有关的文学呢?</p><p class="ql-block"> 某些时候,量子物理学家比哲学家更哲学家。霍金并非孤例,约翰·惠勒也是自由行走在物理学和哲学间的大师。1979年,在纪念爱因斯坦100周年诞辰学术研讨会上,惠勒提出延迟选择实验模型,他这样描述这个模型:“我们此时此刻作出的决定,对于我们有足够理由说,它对已经发生了的事件产生了不可逃避的影响。”惠勒颠覆时间次序,声称此时的决定影响甚至决定了过去。最匪夷所思的,这个思想实验不仅可操作,而且可以在宇宙尺度上操作。惠勒反复强调:“没有一个基本量子现象是一个现象,直到它是一个被记录(观察)的现象”;“并没有一个过去预先存在着,除非它被现在所记录”。此即哥本哈根思想的核心,惠勒或以哲学眼光看物理,或以物理眼光看哲学,他相信,于过去,也即历史,观察是一种干涉,记录也是一种干涉,而我们所能做的,仅是观察和记录。换一句话讲,任何已发生的事件,在干涉未发生之前,都是不确定的。</p><p class="ql-block"> 这样的观点很容易让人想到王阳明:“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p><p class="ql-block"> 惠勒和王阳明对待历史或万物的态度,显然也是文学的态度。</p><p class="ql-block"> 科学与哲学惊人相通,并非巧合。不管是生态文学,还是别的文学,在它未出现之前,它的存在是多种可能性的叠加,在它出现之后,我们看到的是什么样子,它便是什么样子。量子物理学把这种现象称为“坍缩”,即事物本身的状态是多种可能性的叠加,因为被观察和记录,它才呈现出此刻的状态。文学是观察和记录世界的方式之一,是众多可能性之一,同时,又在努力实现多种可能性。这样的方式无疑是量子的,因为文学是思维的产物,而思维是量子态的。以此类推,文学思维便是量子思维,文学世界便是量子世界,对此,我坚信不疑。</p><p class="ql-block"> 所有的命名都是一种约定俗成,生态文学亦如此。约定俗成本无可厚非,毕竟有一群人懒得思考,便需要有人来告诉他ABC。但文学作为思考的分泌物,却也喜欢用约定俗成的方法来界定,实有悖于文学的本质。</p><p class="ql-block"> 那么,文学的本质是什么呢?</p><p class="ql-block"> 不妨在这里梳理一个链条:其一,文学是意识的产物;其二,意识是量子态的;其三,量子是一维的,量子世界是多维的;其四,量子态接近音乐上的弦;其五,弦是多义的,是可能性呈现;其六,未被意识前,量子世界是多种可能性的叠加,一旦被意识,量子世界便会发生坍缩;其七,观察是意识之一种,写作者便是观察者;其八,观察之坍缩之,记录之建构之,久经锤炼,文学始成。</p><p class="ql-block"> 如此观察,与标签有关吗?如此记录,与标签有关吗?</p><p class="ql-block"> 因之,在与自然对话的时候,我一再提醒自己,存在我眼前的不只是一种生态,更是一种生命。也就是说,文学要么是文学,要么是人学,无他。</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2022年6月2日于贾家庄</p> <p class="ql-block">  一个未念的稿稿。会上脱稿讲了沁源的故事,她就是“敬畏生态,尊重自然”的样板。想知道其中奥妙,去看《折叠的时空》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