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编者按】惊悉董涛君先生于2022年5月31日仙逝,子规啼血,望帝犹在。他的为人、著书、做事,是我们后学楷模,今发表一篇当年文章,以此深切缅怀董老。懿德昭月,风范长存!</p> <p class="ql-block">董涛君老先生是我们本乡一位退休教师,今年76岁,其实开始与我并没有交集,只是现在这个网络太发达,在网上走着走着,我们就碰到一起了,源于我们都建立的博客。咫尺天涯,隔着一层玻璃,从偶遇邂逅相识、到相知,到仰慕。</p><p class="ql-block">先生是一位学者,河津进修校退休教师,平生好学,见识广博,兼擅长书画,尤好诗章,曾任河津书协副主席,和文化大家佟韦、李刚田、曹伯庸、姚奠中、赵望进诸先生多有书信来往。对古代诗词书法颇有研读,写出了很多脍炙人口,韵味十足的诗词华章,在河津有涛君与某某乃河津当今之“李杜”,才气横溢令人仰慕。退休后因眼疾居家养老,回报乡梓,为乡村文化建设做出了很大贡献,主编了5期《聚秀苑》刊物,成为乡政府一张响亮的文化名片。多少在省城、京城工作的老乡都想方设法慕名索要这个刊物。</p><p class="ql-block">先生在丙申猴年正月看到我在《东西南北万荣人》上发表的一篇《磨坊.油坊》很是感慨,于是情不自禁给我电话联系,谈读后感想,言辞恳切,希望和我这个晚辈见上一面,说道自己的苦衷,腿脚不利,就是一拃的路嘛!里望、北阳两村相距也就五华里的路程,开车几分钟的路程,我无法拒绝一个老者的邀约,再者我也是对先生仰慕已久。于是,电话上我爽快地答应了他的请求。</p><p class="ql-block">一个老者,一位先生,更是一位乡绅,我当前去登门拜访的。我之所以称呼他为“乡绅”,实是仰慕于他的学识,感慨他的落叶归根,他的回报桑梓,他的文化善举。</p> <p class="ql-block">正月返乡的午后,我开车来到北阳村,先生立在巷口的瑟瑟寒风中迎接我的到来。虽然我们素未谋面,但心有灵犀,我似乎是认识他的。我曾在网上看到过他的照片,周游旅游景点,身姿挺拔俊朗,看上威武而严厉。而现实中的董老先生却已是白发暮年,步履蹒跚,我感到岁月的无情。言谈中,我知道了他的一只眼睛几近失明,老天眷顾他的读书爱好,保留了另一只眼睛,书籍是他须臾不可离开的精神食粮,因此书房里放着眼镜、放大镜,艰难地在书海里遨游、采撷。</p><p class="ql-block">他的小院还是上世纪70年代建筑,瓦厦三间,土墙小窗,脚地铺砖,与现代农村现代房屋格格不入。而他自诩钓雪斋,自己就是那个钓雪的老翁。“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唐代诗人柳宗元的《江雪》)。院落里因是寒冬一片萧索,但我相信,春暖花开,院里必定是葱茏一片。这是他的条幅文字里告诉我的。我相信他是一个像陶渊明一样的采菊老人,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陶渊明《饮酒》)。</p><p class="ql-block">进到堂屋,简朴整洁,中间生着一个老式火炉,上面悬挂着一个昏暗的白炽灯泡。右边是老式土坑,左边就是他的书房。</p><p class="ql-block">走进他的斗室书房,看到满目的书籍和条幅,我只能用惊叹表示。说是斗室确是局促而狭小,除过一张床铺和老式桌斗,最后就只剩下走路的通道,宽有40公分,也是放凳子的地方。平时喜欢舞文弄墨,桌斗很小除过放置茶具纸墨,不足以铺展书写的宣纸,于是就在床铺上摆开了战场。突兀的是墙上那个硕大的节能灯泡,这在乡下的农村显得很是奢侈,这是他晚上读书的照明工具。我感叹于董老先生的勤奋痴迷,陋室虽小,甘之如饴,胸有乾坤,气度如海,写出了多少朗朗上口,脍炙人口的诗章,书写了多少章法有度,妙趣横生的作品。</p> <p class="ql-block">他的《书体史话八百韵》、《董涛君诗草》曾经发表在万荣《后土文化》《飞云》杂志期刊上,字字珠玑、洋洋洒洒,字句工整,格律严整,实为后人学习书法的圭臬,学词的楷模。他的《故事新编》是一本乡间文学,文字通俗易懂,诙谐幽默,雅俗共赏。每个故事的下面有简短的简评,言简意赅,发人深省。多少喜怒哀乐,都在谈笑间,多少世故人情,都在文字里。</p><p class="ql-block">他的同学周敬飞在省报发表了《心灵的写照》,他写道,他对传统文化、历史文物以及名山大川有着深情的关注和执着的眷恋。河东是他的故土,他生于斯,长于斯,对这一片黄土地上的一草一木都情有独钟。他登临“秋风楼”,凭吊“薛瑄墓”,拜谒“三王祠”,寻访“宰相村”,春游“龙门”,夏观“寒窑”,秋上“麟岛”,冬朝“关帝”,足迹到,诗兴发,象“大风起兮云飞扬,心随烟柳到汉宫”,“追古思今情难抑,尚武从来要正义”,“伫立恍如凌牛斗,凝神顿觉入仙境”等精美诗句便从心田里流泻出来。但他又没有完全囿于故土的情结,他视野开阔,观念开放,思想活跃,情满华夏,笔端更多的流淌着对大自然真谛的感悟,对祖国壮丽山河深沉的爱恋。在古长城他“拓展心胸九千层”、在孔庙他“魂牵梦绕大成殿”,在骊山他”思尽先朝两千年”,在太史公祠他“行车迟迟总不还”……王国维曾云.“一切景语,皆情语也”,所以“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在作者看来,“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因而能做到神与物游,情随景生,移情入景,托物言志有了这样的心境,自然就能写出浸润人心的好作品。</p><p class="ql-block">他一生达观自信,宁静淡泊,耿直清白,无愧无求,这种高洁韵品格自然要反映在他的文风上。纵观全部诗草,文字朴实,笔致清新,无雕章琢句,不趋时媚俗,“用质朴的原色书写着质朴的人生,自然自在,美在其中”。正如作者在自序中所云“数十年余每于教学之余,心血来潮之际,感于心者便即兴抒怀,托情思于吟哦,谱心曲于诗章,性灵所为,质直天然,恐因词害义,故少雕琢之为。”涛君的诗“也许在艺术上有不圆熟之处.但却有某些园熟者难以拥有的率真,而率真的美和率真的力,是任何虚伪的圆熟所不能企及的”(景克宁)。可以这样说,涛君的诗作,不是用彩笔描绘出来的,而是用心灵吟咏成的。</p> <p class="ql-block">他的书法艺术随性泼洒,行草隶书自由转换,人书俱老,苍劲婉转,臻达佳境。尤为称道的是他的字配画,独树一帜,浓妆淡抹,虚实相间,意境阑珊,给人意味无穷之感。这完全得益于他对古诗词的理解,对中国传统文化的领悟。功夫在诗外,气韵通神,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我在他的斗室穿越时空,感悟着文化的魅力!</p><p class="ql-block">谈笑尽鸿儒,往来无白丁。董老先生虽居乡野,但出门就是南北县乡公路,交通便利,他有很多文化界的朋友,更有我这样的忘年交的文友,多少同事好友探望学习,多少文化达人慕名前来切磋交流,谈人生理想,谈世道人心,谈蹉跎失意,谈文道书章。这丰润了他的退休生活,弥补了他的腿脚不便缺陷。秀才不出门,遍知天下事。我和他的谈话里没有迂腐老态,没有怨天尤人,没有悲伤郁闷,有的是乾坤大度,风云万千,更有一个学者的睿智和学识。</p><p class="ql-block">谈到他的文字,他的博客,我们才知他其实是不会上网的,他的文字、图片都是儿子为他完成的。这在我们的联系过程中我是感觉到的。电子时代的一封信、一张图片其实就是一个电传信号,而对于他可能就要困难许多。在言谈中他打开他的宝贝抽屉,看到整理整齐的相册、笔记,看到那么多的名人合影、书信往来,我感到它们的文化价值,希望把他们变成永久的电子稿件,他告诉我的心力不及。我准备为他完成这项艰难的工作,了却一个文化人的心愿。</p><p class="ql-block">返回城里之后,我又一次接到他的电话,谈到我的乡村系列人物官仁、DANWO等竟和他书里的官仁、振祥等不谋而合。读书人心灵相通,悯天情怀,同情弱者的情愫再一次被点燃,我们彼此激动万分。忘年之交,情投意合,心有灵犀。这是读书人的精神交流,个中滋味还不足以给外人道。</p><p class="ql-block">看一篇《乡绅消失后,乡村便不可避免地衰落》让我扼腕痛心,城市现代化的脚步把乡村远远地甩在后面,撕裂了城乡之间的有机联系,乡间有文化的乡党逐渐离开乡村,村落中的暴发户和农民中的精明能干者,或在大城市购买豪宅,安置子女户籍入城,享受城市优质的教育资源;或靠经商或其它谋生手段,定居城市,虽无城市人的合法身份,也艰难地过起了城市生活。他们候鸟般迁徙,纠结地行走在城乡之间,迷失在城乡文化的碎片里。</p><p class="ql-block">古代有丁忧守制,即在外为官,父母老人去世,也需要在家为父母服丧守孝3年。而现在在墓地就为父母脱去孝衣,急匆匆赶回城里打拼,遑论三年守孝。离退休的乡党都在城里安家,再也不可能像古代的官员那样落叶归根。我感到,乡村的凋敝不可避免,传统文化大厦崩塌,乡村文明逐步消失。</p><p class="ql-block">乡绅群体的消失,使乡村失去了传统文化的传承人,失去了文化领袖和灵魂,没有了指导和提升文化教育的导师,乡村的凝聚力也随之消失。加之城乡教育资源配制的巨大反差,加剧了农村人口向城市流动的速度与规模,使农村开始变成文化沙漠。</p><p class="ql-block">我希望,在这个已经没有乡绅的乡村,多一些像董老先生一样的文化达人,重新构建我们乡村的文化根脉,传承我们的传统文化,捡拾文化的遗珠。我期待着!</p><p class="ql-block"> ( 2016年2月25日完稿)</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延伸阅读:</p><p class="ql-block">1,什么是“乡绅”</p><p class="ql-block">所谓“乡绅”,就是乡间的绅士,即士大夫居乡者。这主要由两部分人组成,一部分是有官职而退居在乡者,此即所谓的“绅”或“大夫”;一部分是未曾出仕的读书人,此即所谓的“士”。由乡间士大夫组成的“乡绅”群体,他们有高于普通民众的文化知识和精神素养,有着为官的阅历和广阔的视野,在官场有一定的人脉,对下层民众生活有深刻地了解。</p><p class="ql-block">他们既可以将下情上达于官府甚至朝廷,也可以将官方的意旨贯彻于民间。因而“身为一乡之望,而为百姓所宜矜式,所赖保护者”(《绅衿论》,同治壬申五月一日《申报》)。他们在乡间承担着传承文化、教化民众的责任,同时参与地方教育和地方管理,引领着一方社会的发展。他们可以说是乡村的灵魂,代表着一方的风气和文化。故张集馨《道咸宦海见闻录》说:“绅士居乡者,必当维持风化,其耆老望重者,亦当感劝闾阎,果能家喻户晓,礼让风行,自然百事吉祥,年丰人寿矣。”(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27页)</p><p class="ql-block">“乡绅”的核心是“绅”,即退居官员,他们在这个群体中起着主导作用。乡绅群体形成的基础是“农业文明”。自周代始,即把村落称作“里”。“里”字从田从土,即反映了“恃田而食,恃土而居”的农业型经济生活特征。从事农业的人群,不像游牧民族或商业人群那样四处行走,而是世世代代守护在土地上,他们像庄稼一样,把根深扎在了乡土里,对乡土充满了感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