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站》

后知后觉(拒微拒聊)

<p class="ql-block">  上世纪的1968年刚过完春节不久,父亲所在的工程兵建筑第182团,奉命从山东调往甘肃居延海地区担任国防施工任务,划归为兰州军区工程兵第二工区所属。</p><p class="ql-block"> 那时我们全家刚从青岛搬到章丘县明水镇两年多,又要跟父亲分居两地了。记忆中家是随着父亲部队的调动不停搬迁的。每次搬家我都挺高兴,因为又可以见识不同学校,结识不同同学,但母亲很不喜欢总是搬家。长大我才明白,父亲是工程兵,每个军事工程的完工,就意味着部队又要去另一个地方。 </p><p class="ql-block"> 记得我上二年级的时候,家还在青岛,父亲部队已离开青岛去了坊子,我还没放假,母亲带着妹妹先去父亲部队休探亲假,说好等我放暑假自己去部队跟他们会合,拜托了邻居帮我送上长途客车并暂在邻居家吃喝,放假后邻居家突然有事不能送我,人家很负责,给我写了张宝典,送上去长途站的公交车,交代给售票员到长途站务必保证我下车,便匆匆离开。售票员阿姨很认真,到了长途站带我下车,并把我交到车站的工作人员手上才跑着离开,工作人员带着我到售票窗口,用我的宝典买了去坊子的长途车票,把我送上长途车坐好,并把我委托给了车上的售票员阿姨,售票员阿姨很照顾我,把我调到她跟前坐着,路上还给我买汽水喝。第一次自己出门,很是新鲜和得意,玩着、吃着、睡着坐了差不多半天的车,记得好像是下午3、4点钟的样子到达坊子站,一下车就远远看到在出站口抱着妹妹的父亲母亲,我飞奔过去都忘了跟售票员阿姨说谢谢!再见!但阿姨很负责的跟父母打招呼,确认我是他们的孩子后才离开。</p><p class="ql-block"> 成人后我问过母亲是否还记得此事,母亲说:当然记得,事先跟邻居说好了乘车的日期和班次,邻居家很好,亏得那时社会风气好,八岁的孩子靠着爱心传递,完成探亲之路,放在现在不敢想象哦!</p><p class="ql-block"> 1968年这次父亲部队调动到了将近2000公里之外的地方,跨越了数省,那么远,想必再见父亲不是件容易事了。父亲是负责后勤的,部队出发前极少在家,整天忙着部队的事儿,并告知我们,部队规定家属不许送行。打听好了父亲的出征日子,暗自决定去送父亲。那天好像是三月,还是穿棉衣的季节,哪一天已不记得(老父亲也已驾鹤多年,无从考证准确出发日期),天阴阴的,我独自偷跑到明水火车站(那是一个非常小的县级火车站,是因为当地有家央属水泥杆厂,才设的站),车站除了父亲部队的专列,没有别的列车,满站台都是军人,出现我这个小老百姓挺扎眼。整个专列除了一节绿皮车厢外,都是闷罐车厢。父亲非常忙碌,我一个车厢一个车厢的找父亲,后来是父亲一个战友告诉父亲我在找他,父亲才出现在站台,父亲跑过来蹲下抱了我一下,就嘱咐我赶紧回家他还有事要忙,便急匆匆离开,我点头答应,但没走,躲在一堆物品后注视着军列,寻找着父亲的身影。许久,列车开动,我追着火车跑出站台,跑了很远,父亲从车窗伸出手使劲挥动,喊着快回去吧!渐渐的父亲挥动的手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后来连黑点也没有了,我久久站在那,希冀父亲会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直到确定奇迹不会发生才悻悻转身回家。那年我13岁。</p><p class="ql-block"> 父亲这一走,三年后我才在部队见到他。送走父亲后的第二年底,母亲送我到我送父亲的火车站,沿着父亲走过的铁道线,去父亲服役的地方当兵。临走前的几天,我欢天喜地的到处去告别,当兵是我强烈的心愿,有种子承父业的得意。记得13岁那年,我偷了户口本去武装部报名要求参军。负责登记的军人笑着对我说,你先好好把学上完,等岁数够了再来报名。就把我打发了,我又写信给父亲表达当兵的愿望,父亲说的跟武装部那人相同的话回复了我,当时以为我这心愿这辈子估计都实现不了了。没想到这么快就实现了。临走前一天,母亲基本没跟我说话,闷头给我收拾行李,送我那天,母亲请了假,提着行李刚出门就开始哭诉:“我心里这么难受,你到高兴的到处跑不着家”。我一头雾水的不理解,不应该高兴吗?直到我做了母亲后,理解了母亲当时的心境。</p><p class="ql-block"> 明水火车站那个小小的站台满是人,我们11个去当兵的孩子,被11群送行的家长和同学、好友围着,把站台挤得像似要走很多人。火车来了,只停2分钟,我们11人,在部队派的送我们的谢军医带领下,分头挤上拥挤的车厢,很快车就开了,车下不少母亲们和兄弟姊妹在抹泪,亲朋好友在挥手告别,车上的我们被挤得根本无法向车下表达啥,更主要是被兴奋左右的顾不上其它,这列拥挤的火车带走了我们,改变了我的人生。</p><p class="ql-block"> 母亲身体一直孱弱,母亲说如果她身体好,不会那么早就从部队转业的。我当兵第二年,当时还在炊事班锻炼,我们那批女兵都要轮流到炊事班锻炼,女炊事班也是我们部队的一道风景线。有一天突然接到母亲病危电报,我不知所措,司务长带着我找领导请假,希望能回家看望病危的母亲,未获批准,满心沮丧,司务长安慰我,让我给母亲医院打电报询问下情况,出军营去邮局发电报,也是需要请假的,还没等到批假获准,却等来了父亲。</p><p class="ql-block"> 有人告诉我父亲在军营门口,我“真的”的一声大叫,放下手中的火铲(我在炊事班负责烧火),炊事服都没脱,跳起来向军营门口飞去,扑向父亲怀抱那一刻是幸福的,父亲抱住我摸着我的头:“小东西,都穿上军装了”。我在父亲的怀抱里蹦了半天,听到父亲说:“带我去找你们领导,我有事情”。这才反应过来问父亲咋突然来了。父亲告诉我,他在军部开会。请了半天假,他也接到了母亲病危的电报,但他走不了,来跟我的领导协商,能否让我代表回去看看母亲。领导批准了我的请假报告,当天晚上有趟火车路过,吃完晚饭父亲从军部赶过来和司务长一起骑自行车送我去火车站。司务长要带着我,可我想跟父亲靠的近些,希望父亲带着我,父亲犹豫了下答应了,从我部队到火车站骑车咋着也得小一个小时才能到,父亲带着我骑行还没有十分钟,就因躲避对方的车摔倒了,父女俩都仰面朝天的倒在黑漆漆的马路上(没有路灯),司务长扶了这个又拉那个的忙活着,我那时明白了父亲的犹豫,没有再坚持让父亲带我,而是迅速跳上司务长的车,到了火车站,父亲浑身是汗的跑去给我买火车票,车站说火车超员没有票了,父亲不知用啥办法,终于给我买了张站票,嘱咐我路上要小心,三天的火车不是好坐的,并把在军部小卖部买的食品交给我,塞了我20元钱,让我在火车上别忘了买盒饭吃,火车来了,父亲找到列车员,嘱咐帮我沿途有下车的找个座位给我。我站在车门处,看着父亲在黑夜中向我挥手,不由的想起三年前我送父亲的场景。</p><p class="ql-block"> 三天后的半夜我终于从火车上艰难的下车,脚肿得只能趿拉着鞋,膝盖以下肿的锃亮,走路脚像针扎似的疼。漆黑的夜空下蹒跚了一个小时终于到了家。我的探亲假只有15天,路上往返就7天,在家只能呆一周时间,走时母亲还没有出院,但已脱离危险,转到普通病房,走的那天,母亲坚持去送我,还是那个送父亲的小小火车站,母亲牵着五岁的小弟,火车开时,小弟突然挣脱母亲的手追着火车反复大喊着:“我跟大姐姐去”。沿着我追父亲火车的站台追了很远,母亲弱弱的站在站台上缓缓的挥手,直到我看不见他们。</p><p class="ql-block"> 军人的家庭都经历过各种送别,从战争年代到和平时期,唯有军人的家庭从没有停止过送别。军人及家人的送别换来的是百姓的安居乐业。愿天下和平,军人及军人家人都能不再送别。</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22.05.31</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