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三小时

黎宝

小区由封控区转为防范区。 5月18日，依照闵行区颛桥镇防控办有序开放防范小区的通告，我们小区将于5月20上午8点30～12点，允许每户一人外出购物。 当天下午6时左右，我拿到了5月20日的临时出入证。 　　幸福如同雷陈雨，转瞬化成过眼云烟。 领取临时出入证不到一小时，居委会就在群里发了告示：原定20号每户一人出小区的规定取消，19号～20号，全员核酸，小区仍按防控区处置，居民只能在小区活动，禁止出小区。 这操作连朝令夕改也没做到啊。 现实再次捉弄了我们。 19日又一轮核酸。 20日上下午各一次自测抗原。 21日，喜讯再次传来，22日小区居民每户一人允许外出。但准备外出者下午需再做一次核酸。 　　看来 22号出小区是铁定的了，内心有点小高兴。 查了下老黄历，上面注明：是个＂破＂日。不宜婚娶，栽种。哈哈，我又不去植树造林，更没有做梦娶媳妇，俺出门买点小菜是没问题的。 当晚，焚香不需，但沫浴必要，以示隆重。 老太太指着我头上稀疏的一撮毛说：你头上那几根毛白的白黑的黑，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干脆染一染吧。 于是，将头发染了。 照照镜子，呵呵，白头翁变成黑乌鸦，也不知道是美了还是丑了。 22日，起了个早，洗脸，刮胡，将头上的几根发梳了又梳，就差没有给自己脸上抹大宝塗口红了。 当然，在这么重大的出行曰，女士们化个妆，描描眉，脸上薄施粉黛是必须的，但口红就免了，因为载着N95口罩，塗口红谁看得到啊。这纯属老头瞎猜猜，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关你老头什么事呢。 在这喜庆的日子，我特地挑了件红色T恤，外套新的蓝色夹克，脚上穿了斯凯奇鞋子（skecheRs，有人跟我科普，这鞋子可是小名牌哟）。整得像去会情人似的。 九点兴冲冲的往南大门出口走去。 天呀，出小区排队的队伍已长达6～7百米！ 　　长长的队伍前看不到头，后望不到尾。 　　我急匆匆的随着人流加入了排队的队伍， 　　出小区，不是想出就能出。要求严格，必须出示出入证，核酸捡测阴性结果，早上的自测抗原结果小队长。载的口罩必须是N95的，以上硬件缺一不可！ 好家伙，就差不要出示护照，这陈势不是出小区，而是出国似的！不，以前出国，还没有这么麻烦。 　　上午9点40分，走出小区大门。 解封区的天是晴朗的天， 解封区的人民好喜欢！ 脱离三个月的＂禁闭＂日子 我像冲出笼子飞向天空的小鸟。 目不暇接的望着这熟悉而有点陌生的世界。 五月的阳光倾刻洒满全身， 连空气也有点甜。 微风吹拂， 天高云淡。 啊！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小区南门梅洲路上的梧桐封控前还只吐嫩芽，如今已是枝繁叶茂，披上了夏天的盛装。 　　知否，知否，绿肥红瘦。 禁足二月时空错乱，以为春天还在，其实世间已入夏。 　　夏花绚烂，彩蝶飞舞。 　　生活中最美的时刻就在此时，脸上有微笑，心中有阳光，眼里有风景。 　　往日过路口，十分讨厌红灯时间太长，而今天在这空荡荡的马路口等红绿灯，却感到是－种享受。 　　陈赣东是我众多优秀的同学之一，走出小区，我想起了他在＂陈赣中老头＂的公众号中写了一首＂本命年＂的诗： 记得别人的好， 记得点点滴滴的遗憾。 多吃点肉，储存些米， 多些聚会，少抽颗烟。 多瞄瞄美女，用昏花老眼。 多听听音乐， 多饮一杯浊酒，端坐云间 …，…。 我深以为然， 想不到浓眉大眼，满腹经伦的陈赣中老头看美女却已是老眼昏花了！ 我什么都不如他，就是眼神比他好使， 还是贱亮贼亮的， 为患者输液都是一针见血， 很多病人都夸我：＂老医生就是老医生，扎针一点都不痛＂。 当然看美女更不在话下， 並且几乎每天都有看美女的机会， 但阵老头人家是腹有诗书气自华， 美女不反感。而我长相有点困难，不宜双眼直呆呆的盯着人家， 免得人家说你老不正经。 不过今天那是例外，千难万难出来一次，放松心身，在外面东张西望之际，碰上美女顺便愉悦一下眼睛有何不可？ 走在路上，果然看到许多美女， 大上海，什么都不缺。 　　抬头所见皆温柔，心情舒畅了，就是看到街角落上久违的公厕也感到亲切，真想和它打声招呼：公厕你好！ 　　其实，今天上午这珍贵的三个小时可不是让我胡思乱想饱眼福的，最重要的任务是购物，买菜，将空了的冰箱填满。 我跟着许多人直奔一公里外的大润发超市，这里货物充足，吃喝拉撒用，油盐酱醋茶，都能买到。 　　上午10时许赶到大润发，一到这里傻眼了，排队进超市估计得一小时，来不及了，赶紧回头到我诊所上的银都路附近小超市，小菜店看看。 　　来到银都路，浓浓的人间烟火气扑面而来，想不到路两边的商家都开门营业了，小超市，小菜场，水果店，干货铺顾客盈门。 　　看到买艾叶的女士，才想起马上要过端午节了。 　　出门前，老太太列了购物清单发在我手机上，我只要照单购买就是。将在外，君令有所不授，好不容易出来了，顾不了那么多，夹带点私货是必须的。 ＂一骑红尘妃子笑＂，水果店有荔枝卖了，我也高兴得笑了，也不问价格，只和老扳一声招呼：给我买30元。 随后转到干货店，看到有啤酒花生米，虽不在清单内，但也毫不犹豫的买了。 　　时间过得飞快，10点半了，购物单上的东西一样还末买呢！ 买二斤面粉，排队交款10分钟又过去了！ 到加得利小超市买榨菜，鸡精，照手机上的样品按图索骥，找了半天没找到，问了店员才找到了鸡精。 　　赶紧用手机拍照，上传给家里领导：＂榨菜，鸡精是这样的吗，可鸡精只有小包，沒大包装的，买吗＂？ ＂行，买吧＂。 关键的买菜时刻到了，说实话，来上海二十多年，从没买过菜，据说买菜也是项技术活，很有讲究的，如何讨价还价？如何以最少的钱买到最好的菜？蔬菜的新鲜度如何辩别？这里头学问大呢，与天天买菜的大妈们比，我属于菜鸟一只。 疫情期间买菜与平时买菜还不一样。 首先要做好个人防护，记住＂三件套，五必要＂，戴口罩，戴手套，不扎堆，到菜场看准了就买，不要挑挑拣拣，不要和老扳讨价还价。 由于疫情的封控，出小区买菜的机会非常少，所以得多买些能储存时间较长的菜，如罗卜，土豆，黄瓜，莴苣，大白菜，卷心菜等等。 虽然记住了一些买菜的基本知识，但一走进菜场还是有点乱。 面对货架上各式各样，品种繁多的蔬菜不知所措。 我仔细观察着菜场买菜的程序，看人家是如何挑选各种菜蔬的，开始按手机上例出的种类下手了。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今天到菜场一看，价格高得颠覆了你的人生！红辣椒每斤50元！天呀，记得70年代，我老娘用一年半时间养的一头猪才卖了14O元。这一斤辣椒就半头猪啊。 咱江西老表，吃辣是常态，无辣不吃饭，无奈辣椒成了奢侈品了，但这是刚需，再贵也得买！ 　　这种小青椒也要9元一斤。 　　我抓了一把红辣椒，青辣椒，一把空心菜，一称，50多元钱就没了。 清单上有罗卜，但是买白的呢还是红的？出门时没问清，赶快给老太太打电话。 ＂买白色的罗卜还是买红色的罗卜＂？ 电话里传来老婆的呵斥声： ＂肯定是买白罗卜，你怎么这样苯＂！ 赶紧挑了个白罗卜。打开手机上的清单看看，又买了小白菜，祘头生姜葱。 30多元又没了。疫情后得努力挣钱啊，不然白菜都吃不起了！ 该买点荤菜了，于是来到肉摊前。 老扳找我看过病，熟悉。 ＂老扳，买二斤夹心肉。（购物清单中注明的）请问，那种肉是夹心肉呀＂？ 见我来买肉，老扳脸上笑出了花。他指着柜台上的肉一一给我科普，这是五花肉，那是蹄膀肉，随便提起一块连肥带瘦的肉：＂黎医师，这就是夹心肉，挺好的，要么＂？ 这块肉2斤多，要了，又是50多元。 刚要离开，突然想起还要买二只猪脚，单子上注眀要猪前脚，连忙返回，指着台子上的猪脚问：＂这是猪的前脚吗＂？老扳说：＂是呀＂ 其实我搞不懂这猪前脚与后脚有多大区别。只有虚心请教。 ＂这前脚与后脚怎么区分呢＂？ ＂猪前脚短，骨小肉多，后脚更长，骨大肉少，会买的都买前脚哈＂。 猪脚24元一斤，2只48元。 　　11点多了，还有最后一项豆腐皮要买，匆忙赶到诊所隔壁的豆腐店。但老扳告诉我没有豆腐皮，向我推荐其它的豆制品。看到有油豆腐，我赶忙打电话请示： ＂喂！豆腐皮没有卖，改买油豆腐行么＂？ ＂那就买一点油豆腐吧＂。 赶紧买了一斤，25元。（回家后遭老太太批评，我们才二个人，油豆腐一次买个二，三两就得了，又被数落了一顿） 　　11点18分，终于完成了买菜重任，粗粗算了笔帐，这一点东西化了三百好几呢，我长长的嘘了一口气，这买菜也太难了。 据说，疫情买菜的男人有一条鄙视链， 会买菜的男人鄙视买菜拿清单的， 拿清单的鄙视买菜打电话的， 打电话的鄙视买菜发视频的。 还好，我还不处在买菜鄙视链的最底层。 一次买菜呀，让我感慨万千， 一个男人如果在疫情期间不买菜则不足以论人生！ 一个会买菜的男人，是一个有责任心的男人，一个顾家的男人，一个有爱的男人。我深感惭愧，因为我做得很不够。 我看还有点时间，抓紧时间去看看关门近3个月的诊所。 　　卷拉门上3月7日停诊10天的通告还在上面，左边城管还加贴了场所码及封条。门前围上了硬隔离的木板。 　　推上卷拉门，关了几个月的诊所一股霉味，养的二盆植物已光荣牺牲了。上到诊所的小阁楼，但见一个箱子上满是老鼠屎，大概鼠们将此地作为了它们的公厕，床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上面鼠瓜印清晣可见，这里应该是它们经常开pat的逛欢场所。 楼梯，卫生间，墙角落，蛛网密布，蜘蛛们攻城掠地，抢占地盘，它们已视自已为这里的主人…。 我只有无奈的一声叹息。 我立即打开空气净化器，地上，桌面，椅子消杀一遍，扫蛛网，清鼠粪，抹门窗，拖地扳，累得气喘吁吁。 离12点返回小区的时间所乘不多了，我将所购东西从离诊所很近的北门递进，空手绕着小区沿银都路～都市路～梅洲路往南出口走去。 　　都市路是一条贯穿南北方向的交通要道，每天有七八条公交车开往地铁一号线辛庄站，如今，路上看不到车辆，看到的是寂寞。 　　我2001来上海，二十多年亲眼目睹了上海日新月异的巨大变化。当时都市路二边还是建筑工地，几年间就见它一栋栋高楼抜地而起，两边眨眼间商贾万家。好爱广场是颇有名气的美食城，娱乐城，每当夜幕降临，这里就灯红酒绿，热闹异常。今天，它繁荣不再，若大的地方被绿色的铁网围起来了。里边冷冷清清，空无一人。 　　其它商铺全部大门紧闭。 　　此景此情，恍惚有块石头压在胸中，无限惆怅，宛惜涌上心头。难道这就是百年末有之大变局？ 这一生，经历过大跃进，三年自然灾害，文革，打倒四人帮，恢复高考，改革开放，有饥饿，磨难，痛苦，也有欢乐，收获，幸福。谁能想到晚年又遇上了因新冠疫情的封城。 幸好，如今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新冠疫情已得到遏制，大上海每天的新增病人已在2位数以下。我们这个曾出现一百多个新冠患者的小区也已清零，今天我们能一户一人出小区，那么全体居民重归自由的日子应该指日可待了。 还有几分钟就到12点了，回小区的人又排起了长队，大家满载而归，微笑着互相打招呼，生活的信心又回来了。 　　满载而归。 　　12点5分，到家了，宝贵的黄金3小时就这样渡过去了，生活又重归疫情封控的原样。 2022年5月22日，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日子，但我却将其作为人生经历的一个难忘的日子，因为今天在被禁足73天后终于获得3小时的自由，这天，值得像节日一样庆贺。 为今天获得的短暂自由，老太太特地做了丰盛的中餐，我喝杯啤酒压压惊，更多的是开心。 心中的阴霾一扫而光，是满足，是高兴，希望疫情早结束，出门成常态，生活重回到从前。 2022年5月25日 （感谢许鹤成，王占双二位老师的照片，在此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