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王学富</p> <p class="ql-block">从小学到初中,班主任好多个,光初中就有仨。近日,热心同学正在筹备初中毕业50周年校友会,我就借机闲聊一下我们34中七连三排的第一个“班主任”。</p> <p class="ql-block">初中第一个班主任出现得很突然,我还没进中学,她就先到我家了。</p><p class="ql-block">1969年8月。有天,邻居太婆把正在曾家祠小学疯耍的我找到:老幺,赶快回去,你们老师来了(后面我都称老师算了)。我一下紧张起来:啥子老师,到我们家来啥子。说实话,小学读了七年,老老实实的,从来就没有什么老师到过家。有点害怕,慢腾腾往家走,蹑手蹑脚进屋,瞟到一个女的正在和母亲交谈。母亲双目失明,听到脚步声忙说:回来啦,快叫罗老师。我低着头,心想母亲是不是有点发懵。确实,我们小学老师叫罗丽蓉,但不是眼前这个。眼前这个比小学老师瘦,尽管她坐在椅子上,但我觉得她比小学老师高。陌生老师见我怯懦,浅浅一笑说:我叫罗仲蓉,是你的初中老师。快开学了,来看看学生。我哦了一声罗老师好,就再也不开腔。她问了些什么,我答了些什么,基本记不到。只是在想,快点儿走嘛,我好揩汗了。几分钟后,老师走了。我跟妈说,你不要把她当成小学的罗丽蓉老师,她是今后中学的罗仲蓉老师。从那时起,罗仲蓉的名字就深深印在了脑海里。</p> <p class="ql-block">隔了几天,有小学同学来找我,说去34中到罗老师家开会。记忆中,这是我第一次去34中。还没正式入学,我又先到了老师家。</p><p class="ql-block">老师住的地方在进学校大操场左边的第二排平房,一间,被一大床一分为二,成了两房,前后都开有门。我们从前门进,罗老师招呼我们到后边坐。穿过房间到了后门,那里已经坐了几个男女,认识和不认识的都有。我们去得晚,已经莫得坐的,只得齐杵杵站在门边。不一会儿,老师汗涔涔地拎着几根从隔壁借的小板凳从前门过来,把板凳递给同学们。看到这情景,说感动那是假的,想都不会想到那个词,只是觉得她一点儿不像个老师,倒有点儿像家里那个大我多岁已经出嫁的姐姐。不知不觉中,我心中多了份亲切感,莫得那么怕她了。老师见板凳还是不够,有些不好意思,好像怠慢了谁一样。我马上说,我们坐地下。两三个人就跟我一起坐在了地上。开会,老师轻言细语说了些啥子,我一点儿印象没有,因为我一直是个心不在焉的人。如果硬要我说的话,回想起来就像是“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p> <p class="ql-block">开学,上课了,一切按部就班。“天天读”这么重要的“仪式”,按理说老师要在场才对。可我们老师基本不来,完全由学生排长组织大家读。这个大哥哥带领大家“天天读”,分寸把握得还非常到位。哪个不听话,不守纪律,或者他觉得某人犯了啥子错误,他就叫我们翻到语录某页某页,齐声朗诵后,又针对性地叫某人站起来说说心得体会,类似于做个检讨,之后他还做总结。对排长不满的人有,但总体上说都还是服他,因为他一直维护着七连三排,谁被欺负了,他总要出面去讨个说法,哪怕你是工宣队。好多年过去了反过来想,老师真是独具慧眼,能发现并任用一个这么有组织能力和操控能力的人。事实也证明,排长真以一个成功民营企业家的身份光荣地“自我退休”了。</p> <p class="ql-block">罗老师教语文。论水平,可以这样说,按当时政治挂帅的标准算基本及格,按现在考试标准来说肯定优秀。但在当时,任凭你啥水平对我们来说都等于零。比如我,人在教室心在外,眼睛总是望着窗户,看那些在操场上练盘腿坐下起立、走正步的,练红缨枪“突刺-刺”的,或者打篮球排球的。有一次,课上讲啥子《药》,我敢说,教室里想听并能听得懂的最多两三个。靠窗或不靠窗的,包括我,都对着窗子观风景。老师不制止,不呵斥,只等我们看完回头听课,才似漫不经心地讲到:“老栓也向那边看,却只见一堆人的后背,颈项都伸得很长,仿佛好多鸭,被无形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着”。我茫然,搅尽脑汁地想,把鸭颈项提着做啥子?要拿去杀了卤起下酒吗?</p><p class="ql-block">老师讲课认真。比如有年5月,毛爷爷发表了《全世界人民团结起来,打败美国侵略者及其一切走狗》的庄严声明。稍后学校把它当成课文来讲。行,把毛主席的意思说清楚就算了嘛,可她硬是给我们讲了半天什么“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句话,“道”是啥子,在这儿又啥子意思,啥子又是“多寡”,等等等等,云里雾里。革命小将听“东风吹,战鼓擂”可以,道不道不管,我只晓得有事没事和尚打道士就够了。可能,我至今未能得“道”,原因或许就在于此。想来啊,老师是“曰”到了位,我是糊涂透了顶。</p><p class="ql-block">反正,我上语文课跟上其他课一样,上课铃一响就等着下课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但罗老师还是给我个人留下了深刻印象,不是课堂上,而是在温江学农的时候。时间好像正是毛爷爷庄严声明发表的那年那月。有天,轮到我和其他两三个同学留在灶房帮厨,刮洋芋,折四季豆。罗老师也在。她说,日食开始了。我们不懂,她就解释。听了,我放下火钳就往外跑,要看日全食。可是,看得到吗?红彤彤、火辣辣的太阳,眼睛晃瞎也等于零。回到灶房,心想老师也要跟我们开玩笑逗我们。正要说点儿俏皮话,结果看到老师正拿起一个酱油瓶瓶儿在把里面的酱油往一个碗里倒,接着用水冲洗瓶瓶儿,甩了几下,递给我们,说出去把瓶底对着太阳,从瓶口看。我们又跑出去。按老师说的,瓶底对准太阳,眼睛对准瓶口,那架势,就像将军拿着单筒望远镜观察敌情。嘿,别说,真地看到了,太阳变色了,成了乌黑乌黑的一个圆坨坨。但我不敢确定,当时看到的是瓶瓶儿底底儿还是太阳。进灶房,老师问看到没有。我说看到了,好像太阳只有边边在发亮。他说,这是日全食。她一边沥米一边讲了许多关于日全食的知识。看到她在厨边一边麻利忙碌,一边娓娓动听给我们讲故事的样子,我一下觉得她不止是个教书的匠人,还是现在所说的“女汉子”,还能教我们看太阳。后来,她神秘地添了一句,这事别在同学中间再说了。是哈,当时确实不能对红太阳说东说西,尤其是变黑那一刻。就为这,我一下就觉得老师把我们当成了知心伙伴,一下就产生了因为有这样的老师而自豪的感觉。</p> <p class="ql-block">隔了一年,老师调走了,到了她爱人所在的城市去教书。罗老师的爱人也姓罗,俩人恩恩爱爱、生有两个女儿:罗曼、罗兰。是不是很罗曼谛克......</p> <p class="ql-block">临别前,老师和排干部留影。我不是干部,但我老伴儿是,就是前排最右那个。前排中间两个是老师和她的女儿。</p> <p class="ql-block">后来,老师也常回成都。记忆中她第一次回来是80年代初,带着4-5岁小女儿。她说就是想回来看看七连三排那些费头子。而且当我面问女友为啥跟我耍朋友。我抢着说,罗老师,不是她跟我而是我跟她耍朋友。她听了瞠目结舌,然后一笑: 巧舌如簧,好好耍。</p><p class="ql-block">每次回来,老师都要我们尽量把同学找齐。她想到各家走走。</p><p class="ql-block">最后一次回成都是2018年4月。他说年龄大了,就到两三家看看,聚聚。</p> <p class="ql-block">2019年10月17日,罗老师小女儿罗兰发来微信,时间是正午。我当时正和几个同事在莫斯科玩耍,看到微信是北京时间13点,莫斯科上午8点。微信上有一张老师的生活照和照片上方的一条文字信息:“人生五福,最后一个就是善终。她很有福气”。我正忙着规划出门游玩路线,想都没想就回到:“罗老师真是好福气。好人好报”,就再没管了。隔了几天,到了克里米亚那边,看到黑海边一个喂食海鸥的老太太,突然咋想起,罗兰发微信是不是告诉我老师出事了。马上掏出手机,找到罗兰的信息往上翻。真是!顷刻间,我这马大哈愧疚得无地自容:罗老师走了,我咋没说上两句送送行。为此,我至今不敢跟罗兰联系,没脸!</p> <p class="ql-block">对我来说,罗老师来得突然,走得突然。</p><p class="ql-block">今天,麻起胆子写这几个字,权当是对老师的一次追忆。</p><p class="ql-block">其实,罗仲蓉老师一直都在我心中,不管我写还是不写。</p> <p class="ql-block">草稿刚写完,地震了。震感强烈。</p><p class="ql-block">修改,又摇一次……</p> <p class="ql-block">草稿成于2022年6月1日17时地震瞬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