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熟了

芳草

麦到小满日夜黄，园藏四季时时青。

春末夏初，当布谷鸟昼夜不停地啼叫“布谷--布谷”的时候，关中平原的小麦已经灌浆且泛黄。有诗人写到:

入夏催农布谷声，凌空呼伴唱新晴。

千家闻语牛鞭舞，万亩欢颜日影耕。

自爱田畴犹尽夜，还望麦浪也多情。

心头盼得丰收果，锦梦开怀欲远程。

紧接着“算黄算割”也飞来了。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算黄算割，算黄算割”地催着人们赶紧收割麦子。

而此时，风吹麦浪，遍地金黄。从古至今，麦子都是五、六月田野最宝贵的财富。诗人海子曾把它称为“粮食中的粮食。”

今年天气好，麦子大部已经成熟。走进麦田，我们看到粗壮的桔杆上挑着蓬乍乍的穗头，熟得那么欢畅，深沉，像串串金色的汗珠，像无边的金色的海。成熟的麦穗颗粒饱满，粒粒都胀鼓鼓的，像要爆裂开来。麦粒一颗一颗的，像小水珠一样镶嵌在麦穗上，还长着长长的麦芒，你如果拿一穗麦子放在手上搓一搓，放到嘴里嚼一嚼，满嘴都是麦子的清香！

看着这一片片丰收在望的麦田，我的思绪仿佛回到了三十多年前的夏天，我在家乡参加夏收的情景:

每到夏季，夏收是龙口夺食的时候，谚语说：蚕老一时，麦熟一垧。割麦子是紧打紧的事，稍微慢一点太阳一晒，麦粒就从麦穗上脱落了，割回家的只有光麦杆了。同时，该收的收完，腾出地还得赶紧播种秋粮，“五月早一天，九月多一石。”季节不等人，种晚了赶不上多雨天，没有墒出不了苗。这前前后后二十多天，农民叫“三夏大忙”。这时候也是挣工分的大好时机，男女老幼，一齐出动。白居易《观刈麦》一诗句子里的“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就是那种情况最好的印象。平时再懒散的人，这时也得使出浑身解数去应对，因为此时劳动是小包工，按割麦的亩数记工分，旱地每亩15分，水浇地每亩20分。割过麦子的人都知道，这活儿两人配合干比较好，前边一个人边干边下腰子，后者边割边捆捆子，这样速度快，不窝工。

当时，我刚高中毕业，没干过啥农活，但这时也得和其他社员一样挥镰割麦了。那些人高马大的妇女们，根本看不起我们几个刚毕业的学生娃，没人和我们搭伴儿，我们便惺惺相惜，相互“联网”。

我的搭档是好朋友金香，她大我一岁，比我高一点，为人厚道，干活就处处让着我，每次开镰，她在前我在后。当时的耕地大多一亩为一畦，地亩相当宽，她挥镰过去就是一大半儿，我在后面只是干些扫尾工作。每次站在一望无际的麦田边，我们恨不得一镰下去就割掉一半儿，便攒足了劲儿，头不抬，眼不眨，挥动镰刀，只听耳边“嚓嚓嚓”的声音，不一会儿便窜出几丈远。一天下来，我们能割两亩地，有次竟割了三亩，累得我回到家手不洗，饭没吃，倒头便睡，第二天还混混沉沉的，吓得母亲不让我下地了，怕累出病来。我说：“要去，不为蒸馍，为汽圆哩。”我们这种拼命三郎的劲儿，使那些小瞧我们的人也换了口气：“这几个碎女子，还争得很！”我们暗暗发笑：争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几天过去，麦子上场，地便腾出来了，更紧的活儿也来了：既要碾打场上的麦子，又要给地里运粪，准备种秋庄稼。“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当时，除过化肥，大部分是沤的农家肥。中午太热，不能拉粪，却是碾场的好时机，摊麦、倒场，电碌碡转几圈后，再用木叉翻场。麦场的四周都是堆得山一样的麦捆，密不透风，倒一次场，整个人就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汗滴禾下土”，“粒粒皆辛苦”的诗句，这时才是体会最深的。

紧张繁忙的夏收过去了，我也从一个学生娃变成真正的农民。虽然晒黑了，身体却不再羸弱，多年的贫血也不治而愈，我很感激这个累人的夏收，甚至想，这夏收一年四季都有才好呢。

可惜，那年10月，恢复了高考制度，我又回学校补习，大学毕业后，又进城工作，再也没有机会参加夏收了。后来虽然数次回家乡，也碰到过夏收，但全然不是是当年夏收的模样。

现在，滚滚麦浪里，翻飞的不再是挥汗如雨的农民，而是机械化的收割机。现在的农民再也不怕刚端上粘调面就听到铃声去翻场，等回过头再吃时，面已坨成一块。而是拿着口袋跟在收割机后等着装颗颗饱满的麦粒。现在，架子车成了农村场院里的一种摆设，大部分人购买了三轮车，富裕的人家还买了汽车。金香也告别了土窑洞，住上了两层小楼。坐在她家宽敞明亮的楼房里，谈到过去的岁月，我们不禁感叹唏嘘，恍惚就在昨日。

前几天，几个朋友想看看现在的麦田是什么情况。我们一起再回故乡，站在一望无际的麦田里，我们像刚进大观园的刘姥姥，不住地喊着:太漂亮啦，太壮观啦！

放眼望去，田野里一片金黄，如无边的金色的海洋，一阵风吹来，金色海洋中漾起了一层层波浪。这金黄色的麦浪，比大海的波涛还要壮观。我们顺着田埂，如鱼儿般在麦浪里欢快地游走。不断地换着姿势，留下这美好的瞬间。

“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眼下，关中平原的小麦渐次成熟。我们看到麦田地头，等候收割的群众个个脸上挂满丰收的喜悦，几台收割机穿梭于金黄的麦田间，不一会儿一片小麦就收割完成，也正式拉开了“三夏”小麦丰收的帷幕。‍

“收成好了，干啥都有劲儿。”一位村民随手摘下自家麦田里一穗麦子，乐滋滋地向我们展示着，“你们看这麦穗，穗粒又多，又饱满，产量肯定高，今年又是个丰收年！”

看我们在地里拍照，村民高兴地说:要拍照得抓紧时间，这几天天气好，很快就收完了。再晚一点，就只剩下光麦茬子了。还热情地指给我们哪片麦子长势良好，能出片儿。

当太阳收回最后一抹余晖时，我们恋恋不舍地走出麦田，去往回家的路。⾛在乡村的⽔泥路上，闻着路旁田地里麦子的清⾹，看着农民脸上洋溢着丰收的喜悦，我想起宋朝郑獬《收麦》诗里的几句诗“小麦深如人，澶漫不见地。一苞十馀茎，一茎五六穗。实粒大且坚，较岁增三倍。”是啊，“较岁曾三倍”，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

望着远处冒着青烟的收割机轰鸣着从田间掠过，那一垄垄小麦刹时齐刷刷倒地，收割机漏斗出口处，黄澄澄，金灿灿珍珠般的麦粒像潮水一般倾泻而下。收割后的麦田，留住齐刷刷的麦茬，也留住了庄稼人的喜悦和欢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