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波波”

曲铭的超薄状态

虽说如此,失去后才懂得她的存在对你有多可贵。<br>曾经多少次,夜半起来小便,到卫生间马桶边站立时,她毛茸茸的躯体蹭过我的脚踝。昏暗中,懵懂中,知道是波波,我不惊讶。而今,半梦半醒的我夜间起来,再没有感觉到这温柔的摩裟,告诉我她的存在的触碰——那一刻,我在世间吗?或是另一维时空吧? 十五年前,六月的一天,我们一家三口晚饭后散步,在路边看到一个人守着一窝小猫,四只才生下的白猫。我们捧回家,给这些幼小生命喂奶。其中的波波双眼一只蓝一只绿,但那时头上有一撮灰毛,似乎美中不足;一时找不到人送,便把她放到楼下简陋的库房里。显然,波波感觉黑暗狭窄的库房不舒服、不安全,不停地叫唤。女儿慈悲,力主把她抱回,从此成为我们家的一员。女儿那时是初中生。<br>大了后,她曾经体重十斤,肚皮上的毛垂触到地板。波波喜欢吃虾。妻子买来虾,入锅烹调,波波哪怕在别处闭目养神,也会为溜进厨房。我们在桌上吃虾,丢一个到地上,她吃完了,朝你看,于是再丢一个。她还喜欢大红肠。 别笑,波波的专属饭碗在我们的卫生间,马桶对面。当我如厕,想关门时,她倏忽地尾随进来。我坐在马桶上专心,她正凑着碗吃饭,吧嗒吧嗒的咀嚼声让我也感到满足。吃一会,停顿一下,转头查看周围,再埋头进食。 波波善找舒服安静之养生所在,随气候天气温度等条件变化而创新。沙发、洗衣机、窗台、写字台、地上等角落都是她的享受打盹之地,最好是沐浴在阳光里。冷天就寝前,我们把她抱到卧室沙发上,铺上垫被,再为她盖上两三层被褥。半夜里她钻出来后,依偎到我们的被窝后端,有时登到上方,好重啊,压得我们转身都难。相互取暖,她温热的身体女儿说如同一个汤婆子。<br>在那些逝去的美好日子里,当我斜在沙发休憩,她悄无声息地溜过来,跳到我大腿上,或是倚靠在我的臀侧部;有时,在地上朝你瞅瞅,然后离去,即使我想她跳上来。 年老时,波波脾气变得冲淡。以往,在关着的门前,她用前爪反复不断地扒拉着,使之发出连续的声响,表达进或出的要求。若我们睡在床上,比如冬天,懒得起来帮她开门,她会顽强地表达愿望,直到我们不忍心或嫌烦为止。年岁大了,她善解人意了,不会那么固执地不停顶撞着门,而在门口蹲踞着,耐心等待,等待我们与她之间形成的默契。<br> <p class="ql-block">《夜半起床》</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老想那些已逝岁月——</p><p class="ql-block">夜半起床</p><p class="ql-block">站定解手</p><p class="ql-block">灰暗、懵懂、肃静</p><p class="ql-block">它毛茸茸的躯体</p><p class="ql-block">蹭过我脚踝</p><p class="ql-block">故意的</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而今一次又一次</p><p class="ql-block">夜半起身</p><p class="ql-block">摸索到卫生间</p><p class="ql-block">站立片刻</p><p class="ql-block">这还在人间吗</p><p class="ql-block">肃静、懵懂、灰暗</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走得再多、再远</p><p class="ql-block">依旧感觉这空荡</p><p class="ql-block">即便,被明媚的日光笼罩</p><p class="ql-block">万千士兵涌来</p><p class="ql-block">也找不到它</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心领神会</p><p class="ql-block">总是摩擦而去</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2017.10.8(以此纪念我们家的波波)</p> 波波的一生就待在我们这90平米三室一厅居室内。她正式出过一次门,去做绝育手术,路上她惶惶不安。除跳到窗台,望外头景色,特别是枝头叽喳的小鸟之外,她对外面的世界的了解感受,我想就在于我们每每带回家的新东西上。她第一时间细细嗅闻那些新鲜物品,从中感受纷繁尘世的万千气味。波波,我们对你的关爱就是人间冷暖,除此之外,你不知道又何妨?从今往后,但凡面对美丽的景色,我们替你张望,为你欣赏。只是,没有了波波的检验,拿回家的东西必须靠自己来辨别真伪优劣了。 每次旅行回来,都享受到和波波久别重逢的喜悦感。这次,是我们出门时间最长的一次,两个月。只有孩子的外婆,84岁的老人陪着15年的老猫,期间一同忍受上海百年不遇的连续高温日。通过越洋电话,外婆说波波这几天一直没吃猫粮,妻让老妈把话筒放到波波耳朵旁,让她听到我们的话音。第二天通话时,外婆说波波吃了一点东西。然而,就在我们到家前三天,凌晨,波波瘫在大门口,永远安详地睡着了。是在绝望中倒下的吗?如果早到家三天,波波肯定会迎接我们!像以往那样,对我们带回家的物品一一闻嗅,满足她的好奇心。女儿在墨尔本超市买了那么多的猫罐头,那会给波波带来多大的愉悦,她会埋头食盆,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 家里那只布艺沙发不记得多少年了,当初为防止波波尖利爪子的习惯性抓扒,铺盖了一层布面。沙发坐旧了,松垮垮的,波波却已经不在了。这只沙发的生命竟然比猫还长。是的,很多物品的生命都比人长,尽管那些物品早已光鲜不再,被弃之一旁,而往往人没有了,那物件还好端端的在那沉默不语。仿佛提示后人,光阴或运数不可战胜;感情,终究也要消失殆尽,随着有关的人的相继离世。 从不炫耀、从不争辩、从不解释、从不诉苦,所以,才那么可贵。我心里,尽管还比较拥挤,然而始终为波波留一席之地。<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