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香茗似佳人

春山君

　　 从来香茗似佳人

（一）

不善饮酒，甚至可以说不会喝酒，倒是对于喝茶有几分兴趣。尤其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身体代谢功能下降，越来越对这茶汤如醉如痴，甚至于视茶若饭，日夕是不可或缺的；午睡之前，如果不喝上一杯茶半盏，还难以入眠，这样想想，也真是吊诡——茶汤竟然是可以助眠，让人啼笑皆非。

绿茶之中，碧螺春，西湖龙井我都喝过，感觉不错的，至于日照绿，按理说，身为山东人，应该对其青眼有加，可是日照绿太苦，类似于青啤，苦得难以下咽，可能是年轻时过几天苦日子的缘故吧，不堪回首，难以下咽，只能敬而远之了；红茶呢，太稠，不能唇齿留香——这几种我认为都不是极品。

红茶之正山小种，大红袍，云南红茶我都喝过的，总感觉不如茉莉花茶更有韵味一些。

是的，我偏爱茉莉花茶。

（二）

福建出名茶，为了寻得好茶，我特意去过福建，攀过武夷山，沿着羊扬小道攀登幔亭峰，凭吊了太姥、武夷君大宴乡人的遗迹；登上天游峰，站在一览台放眼望去，见云海出没在山谷峰岩之间，似觉成了神仙中人，飘飘欲仙，流连忘返！

在“水月亭”小憩，在清澈见底的九曲溪水坐着竹筏看山戏水，碧绿色的溪水有点像绿茶的茶汤，沁人心脾，听向导深情地唱着《九曲棹歌》，又深为朱熹《九曲棹歌》的歌词所陶醉：

武夷山上有仙灵，山下寒流曲曲清。欲识个中奇绝处，棹歌闲听两三声。

一曲溪边上钓船，幔亭峰影蘸晴川。虹桥一断无消息，万壑千岩锁翠烟。

······

我想朱熹老爷子在“水月亭”一定要品茶的，而且大概率也应该是“茉莉花茶”，况且，茉莉花茶原产地就是福建。“鹅湖论辩”的时候，鹅湖寺里的和尚吕祖谦奉茶，喝点绿茶去去口舌辩论的火气，“茉莉花茶”也应该是首选，否则，依朱熹的气性，连一天也是待不下去的。

茉莉花茶(Jasmine Tea)，又叫茉莉香片，属于花茶，茶胚为绿茶，成品将茉莉花去除，亦属于绿茶的一种。

茉莉花茶，当然是因为里面有茉莉花的沁香味儿，令我特别地偏爱。

说到茉莉花，我很爱她的素雅洁白，具有白玉兰的圣洁，又兼有荷花的高贵无暇。还有一个原因，茉莉花的价位不高，有四十元一斤的，还有八十元一斤的，一百二十块钱一斤（也有的一千多元一斤）的。其实对我来说，中庸一点八十块钱一斤的，对我来说已经是上品。茉莉的花极香，为著名的花茶原料及重要的香精原料；花、叶药用治目赤肿痛，并有止咳化痰之效。

为此，下午去单位上班儿，如果没有课，在办公室，那也是必定也要冲上一两杯，慢慢啜饮，细细品尝的。不到一刻钟，齿颊留芳，满口生津，周身舒坦，文思如泉涌，才下舌头，却上心头，便涌出细细研读文学的兴致。

（三）

所幸，我读过几天文学，张爱玲的《茉莉香片》的故事情节早已模糊，但是喝茶的意境确实久久不能忘怀。张爱玲讲故事的时候擅长渲染气氛，她像手执魔法棒的女巫，撒出几粒文字，立马将你哄入那个情境。

“我给您沏的这一壶茉莉香片,也许是太苦了一点。我将要说给您听的一段香港传奇,恐怕也是一样的苦——香港是一个华美的但是悲哀的城。 您先倒上一杯茶——当心烫!”

名为《茉莉香片》的故事，就在茶烟水乳的缭绕中展开了······

似乎在我们眼前展现出了一部一百年前的老电影，黑白色的，斑斑驳驳，女主人公穿着旗袍，烫了头发，涂着重口红，男主人公坐着人力车，商贩报童，车水马龙。这是不幸婚姻留下的孽债，是无爱的原生家庭导致的悲剧，也是一个丧失自我的年轻人的传奇。

茶苦，故事苦，人生皆苦。

人生的启示，故事的韵味，又像茶的回甘。

我也爱听美国萨克斯王子凯丽·金演奏的《茉莉花》，据说他获得过格莱美奖，这个干瘦，一头方便面卷发的外国人，三十年前在中国就名声大噪，记得他在黑白电视机里，吹着萨克斯，身体摇来晃去，闭着眼睛，吹奏得如痴如醉。

配上我们汉语那舒缓的歌词（起源于南京六合，根据六合民歌《鲜花调》改编，由音乐家何仿采集整理），真是妙极了：

好一朵茉莉花

好一朵茉莉花,

满园花开香也香不过它。

我有心采一朵戴,

又怕看花的人儿骂。

好一朵茉莉花,

好一朵茉莉花,

茉莉花开雪也白不过它。

我有心采一朵戴,

又怕旁人笑话。

好一朵茉莉花,

好一朵茉莉花

满园花开比也比不过它

我有心采一朵戴,

又怕来年不发芽。

茉莉花茶这若有若无的幽香是深藏不露的，听着这美妙的音乐，两腋清风起，我欲上蓬莱……

（四）

酒遇李白而仙，酒伴曹操而奸，酒遇孔乙己而酸，老朽遇酒却是苦不堪言！

有人欣赏鄙人的书画，我大部分的社交活动无非两种：先吃饭，后写字；或者，先写字再吃饭。这吃酒之事自己却很不擅长，时间长了令人苦恼。“货换货，两头乐”，有人便以碧螺春，茉莉花一类的茶叶作为润笔费，这也算是投其所好了，兴致一来，笔走龙蛇，佳作频出，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因为书法和绘画，嗜茶的我发展了好几位茶友。

一位姓范的朋友，他有一间茶社，是两间储藏室合并改建而成的，隆冬时节，他经常邀请我去喝茶，促膝而谈，相谈甚欢。他有一幅好笔墨，我们便一起聊赵子昂和其河南札帖。老范是爱喝西湖龙井的，他的女儿在杭州工作，事业有成，乖巧且有孝心，经常给他这老父亲寄来好茶叶，令人羡慕，我也是间接受益者了。

南宋诗人杜耒，有诗（《寒夜》）云：

寒舍客来茶当酒，

竹炉汤沸火初红。

寻常一样窗前月，

才有梅花便不同。

这是一首清新淡雅而又韵味无穷的友情诗，可惜我不会画白梅的，以后一定要尝试一下的,画成以后赠给老范，感谢他多年的香茶！。

另一位是山里的道士，俗家姓陈，法号“清一”，他的道观隐在大山之下，高树遮阳，扇风送凉，松鼠窜于头顶之树。他有一副好丹青，尤其是夏天，我喜欢往他那道观里钻，时间长了，我也想穿了道袍，捉玉柄麈尾，从他遁世了去。

宋代王禹偁《黄冈竹楼》写到：

“公退之暇，被鹤氅衣，戴华阳巾，手执《周易》一卷，焚香默坐，捉玉柄麈尾，与，消遣世虑。江山之外，第见风帆沙鸟，烟云竹树而已。待其酒力醒，茶烟歇，送夕阳，迎素月，亦谪居之胜概也。彼齐云、落星，高则高矣；井干、丽谯，华则华矣；止于贮妓女，藏歌舞，非骚人之事，吾所不取。”

这很是契合我的心意的。

他爱喝太湖碧螺春，画元代“四家”之一的倪云林，对于倪瓒的《容膝斋图》，老陈总是津津乐道，图画里的四足无人的小亭子，空灵幽僻，我们都很向往——那是一个品茶的好去处。元顺帝至正初年，倪瓒散尽家财，浪迹太湖，出家为道——我想这是他喜欢倪瓒的原因之一了。

为此，我也临习过一幅《容膝斋图》，可惜用色太重太湿了，效果欠佳，可是却也明白了“折带皴”的精妙所在，领略了一些“禅茶一味 ”的意境，画面对岸正上方的一横水影，经常让我想起盖碗茶中慵懒舒展的片叶，是太湖“碧螺春”吗？这真令人浮想联翩，也算悟得“禅茶一味”的真谛矣。

清人黄均题画赠友，有诗云：

松涛万顷和泉声，

夏日如蒸凉亦生。

此地应无名利客，

素心人共煮新茗。

这样想来，“清一”陈道长真是一个幸福的人了。

有酒学仙，无酒学佛，品茶悟道，禅茶一味。茶叶是大自然的树叶，喝茶就是品自然。酒使人陶醉，茶却使人微醺，酒使人沉眠，红尘滚滚，市声滔滔，茶令人梦幻，还是喝茶好啊。

（五）

记不清哪一位英国的作家说过文艺女神带着酒味儿，茶只能产生散文，难怪小说之道，不才至今未能捅破那层窗户纸，看来与自己不会饮酒，偏嗜茶汤有些许关系了。没办法，此生只能写点打油诗，敲几行散文了。

诗清只为饮茶多。茶翁之意不在茶，而在同气相投的神仙会。

修德读书千秋事业，栽花种竹一片生机。

架火煨水品香茗，赏书画，喝盖碗儿茶，不可一日无此君也。

中国的诗歌，酒香、茶香儿兼而有之。一个春天的假日，我为自己沏上一壶“茉莉花”，顷刻间，小院香气扑鼻，顺手写了一首打油诗 ：

春日品茶即景

锁住韶光驻我家，

一庭春色半庭花。

悄声附耳东风语，

漫煮朝霞共品茶。

心怀虚无之念，万丈红尘潜行，平生安稳就好，不必妄自多情，有茶相伴，足矣。

也有人劝我品品咖啡，我喝过几次，不单苦，而且太稠，糊嘴，没有茶汤透明清新，有年轻人笑我“土包子”，那么，人家是“洋包子”了，这时髦，我是赶不上了。

从来香茗似佳人，感谢她深沉醇厚，感谢她温柔的美好，妙哉！

临天下第二行书《祭侄文稿》

精临汉代名帖《礼器碑》并且创作《将进酒》一副

临天下第三行书《黄州寒食帖》

意境空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