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卧车厢七

如愚

硬卧车厢

七

翌日清晨，用完全部六十五个小时运行时间之后，感觉距离目的地还有相当的一段路程。列车晚点了？是的，晚点近四小时！当疑惑得到播音室证实的时候，那些极度忍受硬卧车厢的烦躁，加上根本没有预留时间备份的人们开始愤怒了。痛骂着，怨恨着，就如同一间充斥着到处泄漏燃气的厨下。列车员悄悄躲进自己的房间，一言不发。她知道，只要从牙缝中迸出一丝逆耳声息，便会成为可怕的明火，立刻引爆整个车厢。“负罪”的列车，忍辱负重地前行着，直到上午十点多，姗姗来到南海北岸，开始摆渡过海，才稍稍得到转机。

列车需解体分成两段，由机车相继推上渡船，与同船装载的各种汽车和旅客一起，跨越二十一公里的琼州海峡，再照原样重新组合，驶入海口站。那些破口发泄的旅客，忽而寻得一丝乐趣。就像襁褓中的孩子，在剧烈的哭闹之时，骤然便安详在口中的奶头上了，个个脸上闪露着捕捉到猎物的浅笑。一些男士争抢着试图从摆渡中寻找到某些“奥妙”，说与各自的崇拜者，以显示自己的“超人”睿智。很可惜，摆渡的过程并不算复杂，也没能带来太多的看点。

巧在我们这节车厢正处于分解点，做为前段最后一节，在分解关闭连通后面车厢的车门时，正赶上后节一位五十多岁的女士跑到我们这节方便，被隔在这里无法回去。由于事发突然，显得有些焦躁不安，引来不少“好心人”围上前去“关心”。比如是否一个人，有没有贵重物品被留在那边没人照看？带没带被监护的孩子、老人甚至病人？结果，回答让问者“大失所望”，人家有同行的、健硕的、特别值得信赖的丈夫。再加上列车员告知一过海就到站了，问题也就解决了，女士很快便镇定下来，安详地坐在边座上，转头注视着窗外。剧情似乎变得有些“索然无趣”，并迅速地降至冰点。

重归于无聊的车厢，开始闷热起来，原因是列车拆分，切断电源，空调自然被关掉了。随着这一“重大”发现，愤怒又随之爆起，有人突然发现手机没电了，无法与接站的家人联系，在那里不知所措；有人虽敞开衣襟，仍难以吃消密封车厢的热闷，在那里怨天尤人；有人因原计划下车吃早饭而饥肠辘辘，在那里愤愤不平。但不管发生什么，时间都在悄悄地流逝，列车终于在浮躁和责难中完成了它的“伟大”行程，快要发疯的旅客蜂拥般地涌出车站。看，椰风摇曳，角梅怒放，天空蔚蓝，阳光灿烂，笑意又重新浮现在人们的脸上。

由哈市到海口，历经近七十个小时，一间硬卧车厢，一个真实的人生舞台，承载着太多的喜怒哀乐，上演着一幕又一幕“人间喜剧”。形形色色的角色登场，演技可能不一定精道，但确乎个个鲜活，没有哪一位大牌演员敢与之比试较量。因为都是以所历经的全部人生积淀，演绎着属于自己的生活。而所有的生活，又可以归结于两个字——追求。追求的目标，就生命本身而言，不外乎质量和数量。随着各自的人生定位，虽然可以做浪漫主义的想入非非，但终究只能按照现实主义的实践加以体会。很久以来，由于贫富贵贱的差异，人们一直在寻找能够平衡自己的概念。然而，这却是一个让人一生都难以把握的课题。

既然如此，就请放下来吧，其实人生也很简单，不要忘记谁都是个“演员”，脱去戏衣，才是本来的自己。任何心理和生理上的冲动，终将归于平淡。让心静下来，沉下来，淡下来，闲下来吧，用平和的公式进行一次演算：“无情岁月增中减”，当在生命中减去时光的同时，也减去所有的积怨和愤恨等等的负能量，快乐和幸福，这些属于生命意义的时间自然就会增起来。假若以幸福与痛苦各占一半的百岁生命，较之满满幸福和快乐的七十年，请回答：哪一个更多一些，哪一个更划算。

列车晚点

耐心耗尽怎无由？

晚点列车成众咻。

怒骂失期误生意，

闲嗔烦闷苦如囚。

当知诸事多违愿，

应奉随机少构求。

乐命体天何足怨，

风光处处请宽留。

乐命：谓安于天命。唐李白《少年行》：“男儿百年且乐命， 何须徇书受贫病。” 体天：依据天命。

《硬卧车厢》全集完

歌遍中华——琼岛椰风

如愚诗集•海南游节选

2017年3月初稿，2022年6月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