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匿的钥匙

清水河畔

文、图/李建州

我一直想不通一个问题，小时候家徒四壁，穷得揭不开锅。低矮的土墙围成的院落，一扇能钻过牛犊的木栅栏，压根挡不住风，遮不住雨，更挡不住人，可家中无人时，大人们总要上一把锁。我不明白，他们想锁住什么，又能锁住什么。

自不必说，大人田间干活的日子是主打的旋律，离家之前，定要锁门闭户。读小学和初中的时候，放学回家，迎接我的往往是看守家门的那把锁。我什么都可以忘记，哪怕是当天老师布置的作业，但我不敢忘记离开家的时候，父母叮嘱我放钥匙的地方。否则，我进不了门，即便进了院子，厨屋的门依旧上了锁，将我拒在其外。不过，每次我总会精准地找到父母藏钥匙的地方，一块青瓦下面，一块土疙瘩背后，都是我经常关注的地方。

　　有时候时隔太久，就会遗忘藏钥匙的地方，免不了总要在大门附近的地方一顿乱翻。有一年，我翻开过好久未曾挪动的半截砖头，发现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还有一张残缺不全的小本子。我估摸着那是我的作业，我似乎在一次收假后，愣是翻遍了书包和桌兜没有找见。那时的数学老师姓刘，是体育专业，他将我狠狠揍了一顿，理由是我在撒谎。那是我念书时代为数不多的几次挨打之一，所以我记忆特别犹新，以至于多年之后，我和他即便成了同行，依旧对他还心存芥蒂。我当时把一切怨气，都撒在了那把藏匿的钥匙上，我无法进门，以为作业一定是遗落在了房间的某个角落。由此看来，那枚亲自被我藏起来的钥匙，替我背了多年的黑锅。

我和伙伴们也曾无意间翻到了别人暗藏的钥匙，但是从来都没有去打开过别人的院门。我们虽然年幼，但是一些底线还是知道的。只是有时候调皮，便将钥匙转移了地方，害得那户家人之间总要吵嚷几句。自然，这样的事情，往往隔不了多久，就会发生在自己身上。那时候，生活有些单调，往往看别人吵架，也是一种生活的享受。

　　这么多年，我不清楚有多少枚钥匙深沉地藏在了某个比较安全的地方，因雨水的冲蚀而变得锈迹斑斑，或是侥幸找寻到了一把钥匙，但那把锁早已不见了踪影。钥匙的存在，已经毫无意义。

如今，那些老式的锁子早已被尘封在历史的尘埃中，一些防盗的高端门锁已经进入千家万户，但是令我惊奇的是，经常将自己拒之门外的是自己。锁，防住了不速之客，也锁住了自己。我曾经未出一个月，连续更换过楼房的门锁，一次是出门倒垃圾，风吹关了门，另一次是忘带钥匙便随手关了房门。不过，打个电话，自有开锁人员为我服务，一切都能搞定。但是，每每遇到此事，免不了会想起小时候藏钥匙的轶事。

我有几次回家经过村庄的时候，发现有几家大门紧闭着，那是离开村子的几户人家，常年都不回来，甚至有一户人，两年内两位老人相继而殁。锈迹斑斑的大门，早已掉了大片的油漆，锁孔早已不见踪影，只剩下一个圆圆的大洞。透过坍塌的院墙而望，院内早已荒草丛生，成了野鸡的乐园。

　　我不清楚，现在是否有人还会把钥匙藏在某个隐私的位置，但至少我家已经好十几年再也没有如此了。母亲由于身体之故，很久都未曾出过远门了，一年四季哪里也不去，就静静地守望着家园，自然那扇大门很久都未曾上锁。每当我回家的时候，只要瞧见那扇半掩的大门，无需多问，母亲定然会在家等我们回来。

这些年，我终于知道了一些事情。其实，锁并未完全是书中所言那样：锁君子防小人。过去的岁月里，一枚深藏的钥匙，一把简单构造的锁，便能把家安全存放。如今，即便是门锁越来越高级，内心还是惴惴不安，总担心那些门锁被人撬掉。

细细想来，实则一枚钥匙一把锁，不过是心灵的一种寄托罢了。

——2022年6月1日写于肖咀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