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并快乐着的少儿时代

漫步西江

<p class="ql-block">今天是六一儿童节。一大早朋友圈和朋友群中就非常热闹,不管是年纪多大的人,都在祝福节日快乐。甚至年纪越大,祝福儿童节快乐的兴趣越浓。虽然早已远离童年岁月,但他们都自称是“老儿童”,要跟他们的儿子甚至孙子辈,共同欢度节日。有人还写诗自赞并共乐:</p><p class="ql-block">昨日儿童今日翁,</p><p class="ql-block">红尘岁月快如风;</p><p class="ql-block">人老留住童心在,</p><p class="ql-block">晚霞夕照别样红;</p><p class="ql-block">只要舍得开口笑,</p><p class="ql-block">都是南山不老松。</p><p class="ql-block">老儿童们,节日快乐!</p> <p class="ql-block">还有人回忆童年时的壮举和趣事。有一位老诗人说他小时候最勇敢的事情就是从黄岩城关永宁江下水,顺水漂到马鞍山段十多里水路。他的回忆触发了另一位老诗人的回忆,他说他漂流的水道更长,一直漂到了下游的江口段,实在没力气了,就在江口上了堤坝,躺在堤坝上的草地间休息,竟然就睡着了。就在他睡着的时候,附近村庄的民兵都围了上来。村民们的警惕性都很高,都在说有一个特务踩着水来刺探情报或与人接头,现在还埋伏在堤坝草地上等时机。他们来是抓特务的。当时这位老诗人已经成年,穿着军人的便服,容易被误认。</p> <p class="ql-block">我是个旱鸭子,没有这些壮举,但也有关于水的一些回忆。不过,我的有关水的回忆,都跟劳动有关。首先是后门口的这条渠水。渠水就是当年温黄平原上的毛细血管,它是从长河里分出来的一小支血脉,它的两岸就是风吹麦(稻)浪起的水田。但依偎着它,也有一些小小的村落。我们这个大杂院的十来户人家就坐落在渠道的右侧。村民们把这一点位的渠道挖得稍微开一些,使之成为了一个小水潭或水池,以便更多的人在这里洗汰。一天中这里最热闹的是早上和黄昏,早上的热闹是因为人们的洗脸刷牙(那时老人们还没有刷牙的习惯),家庭主妇们在这里洗一大家子的脏衣服(那时没有实行计划生育政策,每家都有不少子女),而黄昏时的热闹是因为下田回来的村民在这里擦洗身子。当然这得是夏天。我的记忆里也是夏天,正值暑假的我们这些学生,也都要跟着父兄们一起下田:收割和栽种,所谓夏收夏种,也即简称“双夏”的时节。黄昏时的流水是清凉的,我们和大人们一起,涉入流水中,我们甚至蹲入或直接坐在水中,让清流流过我们的全身,不仅洗去全身的泥污汗水,还洗去一身的疲乏。这是劳动一天中最为舒适快乐的时光。当然,如果没有整天面朝黄土背朝天、汗滴禾下土的劳动,也就体会不到一水清洗的爽快。</p> <p class="ql-block">我还记得的是几乎每天的挑水。那时自然还没有自来水,我们吃用的水都是从长河里挑来的。虽然是地表水,径流水,但河里的水真清澈啊,河水几乎没有什么污染,甚至没有什么杂质。那还是个农业文明时代,农民们连化肥都不用,施肥就用有机肥。我已经忘了为什么我家的挑水总是我,但这也是我每天乐做的“家庭作业”。我挑着两个铅桶走过渠岸来到长河,舀满后再晃晃悠悠地挑回来。一般每天总是要来回挑三趟,才能把家里那口大水缸挑到满一半。</p><p class="ql-block">回首童年往事,那一条长河,那一条水流湍急的渠水,总是亮晶晶地流过我的记忆深处。我对村前村后的这两条一大一小的水流印象太深了。有时回老家去,我还要去看看过去的长河。至于那条水渠,已经变成了涵管被埋入了地下,渠道变成了村道。而那宽阔的长河,已经淤塞成了一条小河沟,而且水不再流动,甚至水体发臭。我很伤心,它不再是我小时候的长河,不仅不再有人来挑水煮饭煮茶,也不再有人在这里游泳。</p><p class="ql-block">而且不仅是河道渠水的被湮没,就是过去一望无际的小平原,现在都被建设了。因为高速公路的出入口就建在村外,我们几个原先隔着田畴相望、鸡犬之声相闻的村庄之间的田地,都被开发成了物流基地,所以不再有“风吹稻花香两岸”的农耕时代的景致了。我知道我不仅不应该伤感,还应该欢呼这些昔日的“田垟”被征用。村民们也因此领上了失土养老金,过了六十岁就可以像有工作单位的人一样,可以拿“退休工资”了。而且,物流基地也给村民们带来了很多就业机会。这些道理我自然都清楚,但作为一个生于斯长于斯的游子,面对着这些面目全非的家乡模样,对着这再也回不到过去的真正的乡愁,你说心里不难过,也是很难的一件事。</p> <p class="ql-block">记得有人在我的一篇关于少年时代割草喂猪生活的帖文后面,留言问我:“你小时候赌过草吗?”这也勾起了我的回忆。我曾经写过我偷过草。那是在春天里,红花草快要成熟或已经成熟的季节。当然,我们不会在自己村里的田块里偷草,我们总是到山民们在我们村里或临近村插花田里偷(所谓“插花田”,实际就是山村在平原地区的耕作“飞地”)。我们村里的几个小伙伴相约,总是趁着夜色,矮着身子,几乎矮到与红花草一样高的身子,悄悄地潜进去。为什么要悄悄的呢?因为山民们总是派一位山民守着这些田块的红花草,这些守田的村民就住在搭在田边的茅棚里。我们自然要离开山民的茅棚远远的。但我们虽然在夜色的掩护下潜进了草田里而没有被发觉,但那时的乡村夜里实在太安静了。除了此起彼伏的蛙鸣和远处偶尔凶起的犬吠,大田里静静的,所以镰刀割草的声音显得有些响,加上清风的传送,所以我们经常被驱赶。当然,这位山民追赶过来的脚步声我们也听得很真切,等他跑到半道的时候,我们已经挎着满篮子的嫩红花草飞也似地跑了。</p><p class="ql-block">自然也赌过草。村里的孩子一起出来割猪草,但有的人不想割,就缠着别的孩子赌草。赌的方式各种各样,我们赌的方式是就地取材,就用手中割草用的小镰刀,翻转着往地上扎,没扎住的算输,如果刀尖扎进土里,整把小镰刀像一根棍子一样直立着,就叫“至尊王”,赢了,别的孩子割的草都归这个赢的孩子。</p> <p class="ql-block">前些天,我在一位长者的回忆录里读到他少年时代的夜晚乡野打仗之乐。这也是我们儿时的乐趣。当然这与女孩子无关,“战争让女人走开”。但也有困难,孩子得分成两派:一派是八路军或志愿军,那另一派就是日本鬼子或美国鬼子。问题是谁都愿意自己这派是八路军或志愿军,谁也不愿意去扮演鬼子兵。但总不能八路军或志愿军内部开打吧。讲不下来的时候,就先打起来再说,反正双方都认为自己是八路军或志愿军,对方就是鬼子兵。我们也是趁着夜色的掩护,互相埋伏起来,然后把土块当手榴弹扔,一边扔一边喊:“冲啊,打鬼子呀。”双方就都冲出来了。没有枪,没有武器,就肉搏,就抱住摔跤,滚得一身的泥,流得一身的汗,虽然有时会受点小伤,但轻伤不下火线,受伤是光荣的事,是小英雄,是英雄小八路。</p> <p class="ql-block">与妻子结婚之后,她总是带着怜悯的口气对我说:可惜小的时候不认识你,你们既没吃的,又没玩的。妻子说这个话是有她的理由的。我的岳父是冷库专家,我的岳母是柑橘专家,那时所谓的双职工家庭,家口又少,她们就是姐妹俩。因为岳父是冷库专家,所以一年到头有吃不完的海鲜和肉食,又因为岳母是柑橘专家,其实浙江柑橘研究所不仅研究柑橘,省内的橙子、柚子也是由他们指导的,所以水果也是一年不断。至于玩的,女孩子的节目很多:跳皮筋,养猫咪,抱着洋娃娃玩。岳父出差从外地回,还总要带着吃的玩的回来。但我对妻子的说法并不完全赞成。农村虽然那个年代缺吃少穿,但也都锻炼了我们吃苦耐劳的精神,而且,就像戏文里说的: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正因为深知乡亲们的辛苦,所以我很早就服膺一句名言:知识改变命运。穷,对我来说,反而是一份宝贵的财富。</p><p class="ql-block">至于玩的,你们城里人玩的我们自然没有,但乡村里孩子们玩的,你们也不一定有。就比如夏夜打仗,你们有地方打吗?我们还自制手枪,湖塘里有一种青泥,粘稠的,就像新鲜的年糕麻糍一样,我们做成一把又一把手枪,晾干或晒干了,就是一把驳壳枪。腰间扎一根皮带,把驳壳枪往腰上一别,威风凛凛的,不但是八路军战士了,起码是八路军的连长、营长,武工队的队长了。</p> <p class="ql-block">其实,当年农村的所谓穷,正像古人所说:不患穷而患不均。那个年代,大家都穷,也就不觉其穷了。但也许,除了多子女的家庭,家长们要为一大家子操心外,孩子们有的是乡野的乐趣,而且,虽然吃的差一些(食物很单一),穿的差一些,甚至每年还会有春荒,但对于大多数家庭来说,日子勉强还是过得下来的。所以孩子们放学回家后,割过猪草,还可以做到饭来张口。而暑假,更是孩子们的快乐时光。写到这里,我才明白,在刘绍棠的北大运河乡土小说中,为什么写的都是孩子们的夏天。</p><p class="ql-block">2022.6.1</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