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父

卯金刀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岳父出生于杏林世家,老爷爷是我们当地方圆几十里有名的老中医,人称“杨先”。可岳父并没有子承父业,而是当了一辈子的“官人”。解放前读书,从乡下的私塾读到信阳州的国立中学,1949年4月1日信阳城解放,岳父即参加工作任乡财粮员,相当于现在的乡财政所长,是名符其实的离休老干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早年曾听岳父讲述他年轻时的一个历史片断,若情形反转,岳父的人生将是另一个“版本”,而我们几个也绝然不会是他的“姑爷”。那时国民党节节败退,纷纷渡江南逃,不少大中学生扒火车也随流南下,岳父便是其中一员。不知为何,岳父到了汉口却没有轮渡过江(那时长江无桥),而是原路折返了回来,他的何姓女同学抵达江对岸、到了台湾岛,至死也没有魂归大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岳父干了几年乡财粮工作后,一直在政法系统工作直至离休。他在县公安局工作多年,曾任预审股长等职,后调地区公安处工作,又任预审科长。预审工作是刑事案件的必要程序,主要是对刑警提交的刑事犯罪嫌疑人进行仔细询问,核实犯罪嫌疑人的口供,为检察机关公诉提供材料。由此可见,岳父是当年全地区公安系统预审工作的骨干。在与岳父的相处中,也分明能感受到,他有一股让邪恶者不攻自溃的威慑力。检察机关恢复后,岳父又调任市检察院监所科长,离休的前两年又被任命为副处级检察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岳父虽不多言语,却重情重义,多不赘述,一例佐证。岳父结发之妻进门没两年,没留下一儿半女就暴病而亡,葬入家族墓地一侧。他老人家在世时,每年清明节还乡祭祖,都不忘嘱咐我们为“那个”小坟头多上些土多送点纸钱。岳父病重后,又将此事交待给独孙子,独孙子明白爷爷的心思,忠实地接下了任务。前年的清明节回去给岳父母扫墓,岳父的一个侄子将妻子叫到厢房,拿出一个虽年代久远,却仍能看得出品质上乘的牛皮小手提箱,转交妻子保管。原来,这是岳父与结发之妻拜堂成亲留下来的唯一念想,虽然新桃换了旧符,可岳父把半个多世纪前的情与爱,死死地锁进了这只小小的牛皮手提箱里,这让我们后辈人也为之动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岳父对家庭对家人富有责任心和爱心。他只身一人在县、市工作几十年,生活极其俭仆,不抽烟喝茶,不独自饮酒,机关食堂以裹腹为主,一年四季职业装,除去基本的日常花销,其工资都交到岳母手里。每到节假日,只要无特殊情况,他都要乘城乡班车回到乡下,为的是帮助岳母多干些家务,灶前烧锅,庭院喂鸡,菜地浇肥,粮店买粮,样样干,不得闲。他老人家深知,上有老下有小,岳母支撑着一大家人的日常生活不容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岳父对街坊邻居肯帮忙常相助。无论在单位上班,还是回到乡下家里,只要有人找到他诉说闹纠纷吃“官司”的事儿,他都是热心、耐心、细心地倾听和指导,在法律框架内最大限度地给予司法帮助。另外,一些老街坊邻居还记得他当年冬季为大家买煤的暖心事。那是改革开放前物资供应“双轨制”,街坊邻居冬季取暖可谓是一煤难求。岳父每到冬季来临前,托关系找熟人,总能弄到一“嘎斯”汽车的民用煤运回老家街上,原价供应给邻居们过冬取暖兼烧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岳父母育一子四女,在亲戚邻居们的眼里,岳父似乎更偏爱女儿一些。在我们这几个“外来人”的感觉中,岳父与他的女儿们话头也更多一些。然而,到了孙子辈却不分男女一样的疼爱,他的5个孙子辈清晰记得,在他们各自5岁以前的一项特殊待遇,每逢一大家子人聚餐时,自大而小的延续,总有一个孙子辈陪着他坐上席,个子小够不着,就在椅子上加个小凳子。如今,这已成了孙辈们美好幸福的回忆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岳父是标准型的东方美男子,中等个头,国字脸庞,鼻挺口阔,眉清目秀,天庭饱满,印堂明亮。他热爱大自然,也很会享受生活,饮食起居规律,终年坚持锻练,无任何不良生活嗜好,身体硬朗。公众场合,穿戴讲究,衣冠整洁,发型不乱,颇有些绅士风度。即便到晚年,依然腰板挺直,干干净净,利利落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岳父一生基本上没吃过大苦受过大累,年轻时读书,家境还算过得去,政法系统工作,按部就班还算安稳。但他一生的痛苦却摊在了79岁那一年,患上了食道癌,且病灶又处在食管的最上端,无法行切除术,只能放疗。而多次放疗又导致病灶处的食管破裂漏食,于是又在破裂处下了两个“网罩”。再后来,口腔也不能进食了,又在鼻孔里固定上一根进餐食管,注射些流质性的食物。由于进食困难,营养跟不上,体质急剧衰退,形如槁木。次年秋的一天子夜时分,正临值班守护的妻子,听到隔壁房间的岳父剧烈的咳嗽声,赤脚跑了过去,借着射入的月光,只见岳父一手支撑着床沿,一手端着小瓢大口大口地吐血,妻子急喊几声“爸、爸、爸”,无任何回应。妻子一只手呼叫“120”,一只手将岳父揽入怀里不松手,可不等“120”来,岳父就走了。我和刚研究生毕业在家的女儿急速赶去,满屋子刺鼻的血腥味,据医生分析,大动脉血管破裂大出血致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 25, 25); font-size:18px;"> 岳父这一生平凡而不平淡,高尚而不高调。他做人正直,做官正气,做事正派。于子女,是父亲,更似朋友;于我们,是岳父,更像导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岳父走12个年头了,再往前推两年,女儿考入浙江大学研究生后,岳父曾提出想到杭州一趟,游游西子湖,登登雷峰塔,后因病一直末能如愿,这是我们一个终身的遗憾,也是一个永远还不上的情感账!</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 2019 . 9 . 8 申城 )</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