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变在农村中学

嵇益民

<h1> 蝶变在农村中学</h1> ——我在陶巷中学六年整<br> 嵇益民<br> <p class="ql-block">  上世纪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甪直中学响应上级 “把学校办到家门口”的号召,拓展了好几所下伸学校,我记得刘织雯校长开设了溇里初中,许维益老师开设了蒋浦初中,许品人老师开设了陶巷初中。</p><p class="ql-block"> 1973年春,正在甪直镇七年制学校当民办教师的我被淞南公社文教组叫去,要我开学到陶巷中学去,因许老师年事已高,让我去把他换出来。许老师是我初一时班主任,是我敬重的老师之一,我去换他是应该的。我怀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豪迈情怀走出了文教组。这一去,直至1979年5月进甪直中学,我在陶巷中学整整待了六年。</p><p class="ql-block"> 三月的江南,春雨绵绵,一个多雨而又多情季节。去陶巷中学的第一天,也是下着密密的细雨,细雨如飘飞的情丝, 种在农耕的广袤的绿野里。同去的还有顾元春,范崇德,沈福忠,当船靠上陶巷四队我们租住的农户家河埠时,我们的头发都是湿漉漉的紧贴在额上。我们把行李一件件搬进屋,看到苏州籍的范崇德还带着一盏台灯。范老师很浪漫,他幻想着住在农家小院里,晚上在台灯下看看书、写写东西。我们马上正告他,这里的农村都没电,条件可是很艰苦的喔。</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我们去了陶巷中学。学校在一个断头浜底上。和陶巷小学挤在一起,没有围墙,没有花木。南北两排屋子,小学的课堂还好一点,中学的两只课堂是两间又矮又小的下场屋。原来陶巷中学的学生来自碛砂、陶巷、陆巷、郭巷四个大队。如果造教室,四个大队必须出资。但那时大队都穷,拿不出这么一笔钱,再说谁也不愿自己出了钱却把学校建在别人地盘上,所以,陶巷大队只得把自己活动的两间屋借出来当教室。</p><p class="ql-block"> 那时的农村学校,条件之差比你现在看到的西部贫困学校还差。但大家还是安下心来,听从了负责人顾元春的安排:我教初二语文,顾元春教初二数学,范崇德教初一语文,原有的两位女老师陈佩玲、张荣珍,一个教初一数学,一个教英语。但是, 范崇德很快被甪直中学调了回去,于是我任教了两个年级的语文。陶巷中学就此开始运转。</p><p class="ql-block"> 教室,是土木结构的,抬头看去,没盖房砖,是农村里所说的“冷摊瓦”,从“冷摊瓦”的缝隙中有时望得见青天。北面没有窗,斑斑驳驳的墙面,灰不溜叽的,手指一戳,泥沙会往下掉。南面是早已褪了色的一门一窗,窗上当然是没玻璃的。地面是凹凸不平的泥地。教室里设施也是十分简陋。一块破旧的木黑板,课桌凳也很破旧,讲台是一只更加破旧的课桌。据说,这些家当都是许老师当年带下来的。网上有一段流行语:“黑屋子,土台子,里边坐的是群泥孩子”。这段话倒没说错,这是那个时候农村教育的真实写照。</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15px;">毕业照之一</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条件艰苦,设施简陋,但阻挡不了孩子们求学的热情,求知的欲望。桌子支不平,学生们就用小瓦块、木头块把桌子支平。没有桌兜,学生就用麻线绷在桌框上当抽屉放书。</p><p class="ql-block"> 碛砂、郭巷离学校很远,学生们老早就要从家里出发,背着书包,提着中饭上学了。晴天还好,下雨天要踩着泥泞的羊场小道,走过摇摇欲坠的竹夹桥,一不小心,就要滑一跤。一个雨天的早晨,我就见有学生披着雨披,裤管卷到膝盖上面,蹒跚着走到教室门口。然后放下书包和中饭,到门前的断头浜里洗脚,再脱下雨披,他侧面身上都是泥,只见他在河边拔了一把草,蘸着河水擦干净衣服,然后一声不吭坐到自己位子上看书了。</p><p class="ql-block"> 下雨天,外边下大雨,教室里下小雨,学生们从来不受外界干扰,把座位移一移,或团在一起,几十双明亮的小眼睛还是紧紧盯着老师和黑板,或者认认真真做作业。一到阴天,教室里就黑咕隆咚,这也难不倒大家,只要把座位搬到唯一的窗下,问题就解决了。</p><p class="ql-block"> 有一个学生曾跟我聊起一件事,珍宝岛事件后,大队开会喊口号:打倒别咧卜落夫,打倒裤子筋,还说怎么苏联人穿得剩条筋,别咧卜落夫拉肚子倒方便的。其实这是苏联两位领导人的名字勃列日涅夫和柯西金。那位学生很感叹地说,这都是没有文化害的啊,我们再不认真读好书怎么行!</p><p class="ql-block"> 学生学习非常刻苦,午休时,大家都在教室做作业,从不出去疯玩,当天作业当天毕,十分自觉。他们也很爱劳动,放学后,总是把教室打扫的干干净净,尽管教室里尘土飞扬,叫他们出来吸口新鲜空气,但谁也不肯“撤退”一步。</p><p class="ql-block"> 陶巷中学的学生就是这么可爱。</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15px;">毕业照之二</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顾元春和我才共事了一年半,他和陈佩玲、张荣珍就离开了陶巷中学。我成了孤家寡人。1974年9月,开学了,上面调来了一位新老师,一看原来是张燮君。张燮君是我的学弟,在高中我们就是老搭档,他各科成绩都很好,随便什么学科都可以胜任,他一来我就定心了。后来又来了肖林生和姚福民,陶巷中学总算没停下来,仍正常运转着。</p><p class="ql-block"> 张燮君来了一年后,1975年暑期被调去张林中学,姚福民因落实独生子女政策老早就离开了农村。现在学校只剩我和肖林生两人,而学生人数却越来越多。学校虽已翻修,但缺少课桌凳,我们只得让学生自带;窗上没玻璃,发动学生每人带一张塑料薄膜糊上;教室尚缺一只,就向村民租借。但教师呢?哪里来?我向上级领导紧急报告后,领导让陶巷小学的毛惠珍调过来。毛惠珍是我老同学,教中学绰绰有余。还缺的老师只能就近解决。好在当时碛砂、陶巷、陆巷、郭巷四个大队有很多七三届的高中生,田间劳动也满两年(这是做民办老师的必要条件),经大队推荐,上报批准同意吴金男、吴香男、顾永兴、张林荣、李和根为陶巷中学民办教师。招兵买马成功,九月份,学校如期开学。</p><p class="ql-block"> 后来毛惠珍、吴金男、肖林生、李和根先后离开陶巷中学,但又招进了许阿元、任桂根、夏菊泉。从此后学校一直保留着七八名老师,而且清一色是20多岁的小伙子,教师队伍终于稳定下来,学校也充满了朝气。</p><p class="ql-block"> 我们八名老师,夏菊泉是工农兵大学生,毕业后分配到陶巷中学,其余都是民办教师。民办教师是拿工分的,报酬无法和公办老师相比。但老师们胸怀宽广,心中唯有学生,无人计较个人得失。当时我们这种农村学校教学资源十分匮乏,除了一本课本,什么参考资料都没有。但困难吓不倒我们,我把我租住的厨房间的东西搬了,稍微整理一下,挂上一块小黑板,让它成了办公室。——本来我们也有办公室的,由于教室紧张,这只办公室也做了教室。办公桌只能放在教室里,大家无法集中在一起。而我租住的地方虽然离村外的学校有三百米,但有一个租借的教室就在我住所边上,办公室设在这里也不错。——现在总算有了一个办公室,早晨大家先来办公室集中一下,准备一下各自一天的课程,若有问题马上探讨、协商。放学后,大家仍集中到办公室,批阅作业,交流教学情况。老师们在一起集思广益研究教材,有时为了一个问题,争得面红耳赤;有时为了一道解题,大家围在小黑板前站好半天。这种认真负责的精神,特别是老师们有一颗热爱教育的心,让老房东看了也很感动。</p><p class="ql-block"> 我们老师还形成一个共识,即要教好学生,必须家校共管,所以我们常利用课余时间家访,向家长汇报学生在校情况。我和张燮君就多次去过四个大队。从学校到郭巷大队去,要沿着澄湖岸绕半天。若穿越柴积浜村过去,却只有几百米路,但中间隔着一条河。有次去郭巷家访,一个老师说我们“横渡”过去吧。不知他从那里借来一只菱桶,我俩竟划菱桶过去,到河中央我吓得闭上眼睛,至今想起仍心有余悸。家访虽累,但效果是极好的。有一回,陆巷放电影,我们也赶去看了。快到电影场时,就听见有人说,老师来了,只见放映机前摆着一排长凳,竟然是家长为我们准备好的。我们真是好激动啊。</p><p class="ql-block"> 尽管陶巷中学的老师换了一批又一批,但无论是谁,皆无怨无悔,默默把满腔热血倾注在三尺讲台上,为高一级学校输送很多优秀学生。1976年,我们为甪直高中输送了十几名学生,他们都是我校的佼佼者,同时他们也是幸运儿,因为在他们进入高中第二年,国家恢复高考,他们很多人又迈进了大学之门。</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居伟民,陶巷初中毕业。后入人民大学,经济学硕士。中信信托有限公司董事长,现任中国投资公司党委副书记、副董事长、总经理。</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他们是:</p><p class="ql-block"> 陶海林,考上海军工程大学,后又浙江大学研究生,现为省机关正处干部。</p><p class="ql-block"> 金菊林,考上江苏师大,后任甪直中学副校长,甫里中学校长书记。</p><p class="ql-block"> 邹培生,考上扬大,老师。</p><p class="ql-block"> 吴金荣,考上江苏师大,后任甪直中学教务处副主任。</p><p class="ql-block"> 陆海兴,考上扬大,老师。</p><p class="ql-block"> 陶金荣,考上江苏师院师专班,后任市级机关党校校长。</p><p class="ql-block"> 姚林泉,考上兰州大学,现是苏大博导,学术委员。</p><p class="ql-block"> 还有李君图,博克集团董事长,省市日化协会会长。</p><p class="ql-block"> 沈杉楠,甪直镇党委副书记,人大主席。</p><p class="ql-block"> 1977年,甪直中学要办重点班,让我们输送尖子生,我们送了五名学生,结果有四名进入了高一级学校。他们是:</p><p class="ql-block"> 袁凤男,就读南师大。</p><p class="ql-block"> 戴菊根,就读苏州大学。</p><p class="ql-block"> 邹林全,就读北师大,后南师大研究生,现为江苏理工学院材料学院书记。</p><p class="ql-block"> 金泉福,考入徐州煤炭学校,后又进修为本科,现是苏州某公司的总工程师。</p><p class="ql-block"> 孙金男,虽差几分落榜,但他凭其在学校打下的坚实基础就职于乡政府。</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笔者和吴金荣(左,陶巷中学毕业)、甪直中学校长沈玉方(右)合影</span></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15px;">笔者和陆珍林(陶巷初中毕业,后考入苏州大学政教系)</span></p><p class="ql-block"> 后来又有两位女学生进了新的学校:一位陆珍凤,南京军区军医学校,另一位李花梅,苏州评弹学校。</p><p class="ql-block"> 期间还出现了许多优秀的学生:碛砂的金雪根,金雪林,陶海根,陶海荣,陶巷戴香明,戴香泉,陆巷的许杏元,李秋根等。</p><p class="ql-block">(可能还有同学进入高一级学校,恕我统计不周。)</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刚进南京军区军医学校的陆珍凤</span></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15px;">李花梅在评弹学校</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们还有两位民办老师也进入了高一级院校。他们是肖林生,去了洛阳外国语学院。李和根,去了苏州地区师范。后都成为地方干部。</p><p class="ql-block"> 记得东坡先生曾说:“犯其至难而图其至远”,我突然想到,我们到陶巷中学来不也是为了实现我们的目标,在向最难处攻坚吗?我们每一个陶巷中学人,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在此都经历了一次蝶变,我们的面前也曾摆着艰苦的条件、恶劣的环境、重重的困难,这是我们的茧,但我们有目标,有梦想,有决心,有毅力,这是我们破茧的动力,我们用我们稚嫩的翅膀拍开了茧,蜕变出来,将来必定会成为一只斑斓美丽的蝴蝶,翩翩起舞在广阔的天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22年4月20日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