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芬芳了你的岁月

陈丽萍

那年夏天的风很轻，云很淡，记忆却留下了一道痕，不浅，也不深。

是大一的时候，那天是六一儿童节，那个高高大大的学长，送了我一大束花，有粉红的玫瑰，有白色的满天星，还有尤加利叶。卡片上写着:“你是我见过最可爱的女孩。”想不起他长什么样子了，可是出于对花的喜爱，第一次收到花的那一刻，倒是在记忆里印下了一道痕。

对花的记忆应该是七八岁就已经有了。那会儿一到周末、假期就经常放牛，春天和夏天，我们总是把牛往山里赶，牛顾着吃草，男孩子们忙着爬树掏鸟蛋，我们女孩子最常做的事就是编花环。编花环也有讲究，先要找到十多根又长又软的青藤，以一根为主藤，弯成自己脑瓜子大小的圆环并缠绕着固定形状，接着逐渐加入其它藤条充实花环，再把采到的黄色小菊花呀、叫不出名的野花呀，错落地穿插进去，一个漂亮的花环就大功告成了。最喜欢的就是四月的山稔子花了，粉粉嫩嫩的，只需三两朵，就能使整个花环看上去添色不少。往头上一戴，那个一起放牛的阿富婆婆就啧啧称赞:“萍妹长得就是好看。”

　　因为很少能吃上肉，那时的小脸总是蜡黄蜡黄的，连头发也是黄黄的，软软地趴在脑门上，了无生机。但每次戴上花环那一刻，两颊都会爬上两朵红晕。童年的山村生活，没有糖果吃，但因为有了花的点缀，日子也有了甜味。

长在乡村里的花，最香的莫过于苦楝花了。每年的暮春至初夏时节，河边的那两棵苦楝树就结伴开起了花，远远望去，树顶上飘着一团团淡紫色的云雾；走近抬头仰望时，你会发现它其实有三种颜色揉在一起的，浓的紫，淡的紫，紫中还透着白的，色彩很有层次感。我总爱用那装了铁钩的长长的竹竿去夹下一大把带回家里去，家里没有花瓶，就用绳子绑住系在房间的窗棂上，风吹过时，满鼻子的芬芳。

后来远离故乡，苦楝花难觅踪影了。但三年前的一天，我开车奔驰在从单位回家的那条路上，竟然发现路两旁开满了苦楝花！你知道吗？那一刻，我是兴奋得大叫了出来:“苦楝花，这里竟然有苦楝花！”我赶紧摇下车窗，用力深呼吸，空气中的那股熟悉的味道又出现了，有点苦涩，有点微甜。那条弯弯的小河，那两棵高大的苦楝树，开始在脑海里泛活起来。童年，一直未曾走远，苦楝花，是我童年记忆里一个独特的符号。

喜欢花，所以开始种花。最先种的是月季花，是同事专门挑出生长健壮的枝条，经过嫁接长出根系后带给我的，一共有两根，我种在两个砖红色的瓷花盆里。每天太阳下山后，我就给它们浇水，偶尔会蹲下去细细地察看。哪片叶子黄了，哪片叶子变大了，我都看在眼里。叶子长得很快，两三个月的光景，就开始抽枝了，满眼的绿意。可它们只是不断地抽枝长叶，愣是没有花的影儿。我有点沉不住气了，妈妈说:“种花有什么好，不如拔了给我种几棵葱。种葱好呀，煮鱼、煲汤都可以用。”我就知道她对我这两个花盆觊觎已久。

许是为了给我争气，不久后的那个清晨，我顶着惺忪的睡眼打开门，一抹粉红掳住了我的视线。

“妈，快来看呀，开花了，开花了，你来看看是不是比种葱好看？”

妈妈不紧不慢地探出头来，瞄了一眼，说:“像个小孩子似的。”

嘿嘿，谁还不是个妈妈眼中的长不大的孩子呀？

花开花谢，一年又一年，月季花养着养着就老了，枯枝了，那两个砖红色的花盆曾经很大，后来很小，大大的月季花被小小的花盆囚住了。我却没意识到，后来想起，懊恼了好久，为啥那时不给换上大点的盆子呢？

我的月季花枯死了，阳台上妈妈却种了很多东西。有麦冬，有薄荷，有鱼腥草，有灯心草，还有小白菜和葱。一盆小白菜可以煮一次排骨汤，一盘葱可以焖豆腐可以蒸鱼，麦冬灯心草可以煮水祛暑。我想再腾个地种上两盆花的念头起了几次，可是都又按了下去，花，只是养了我的眼罢了。

种不成花了，于是我开始买鲜花来插。第一次买了五支睡莲，有着大大的紫色花苞。没有专门用来醒花的桶，我就把地拖桶盛满了水，把花放进去醒。

“阿妹，你哪来的花？怎么丢地拖桶里？不要就扔进垃圾桶呀。”

“妈，这是我买的花，买回来要先醒花，因为在两到三天的运输路上，它是缺水状态，得浸泡在水里四五个小时，等它们喝饱了水就会很有精神了。”

喝饱了水的睡莲在第二天上午果然都开放了，那股幽幽的香气让闷热的夏天也有了丝丝凉意。

“咦，你的花今天怎么不开了？这么快就谢了？真是浪费钱！”第三天，妈妈伸手就要把它们从花瓶里拿去扔掉。

“妈，今天阴天，它们不开的。”

“咋滴，这些花还懂天气？”

“是呀，这些花很有个性的。天色晚了它不开花，天气阴沉它不开花，心情不好它也不开花。”

“你就忽悠我吧。”她不相信。

睡莲并没有忽悠我，它们开花，合上花瓣睡觉，再开花，再合上花瓣睡觉，持续开了十多天才慢慢谢掉。而我只是每天修剪一下花枝根部，再换上清水，仅此而已。

跟睡莲一样耐开的还有向日葵和小雏菊，一个星期左右是绝对没问题的。妈妈有时还是会唠叨:

“又买花了，就开那么几天，浪费钱，不如买几束塑料花，又好看，又可以放几年。”

“看塑料花没感觉，看这些花心情好呀，花钱买好心情，合算呀，妈。”

日子就在我不断买花与妈妈的时常念叨中溜走。那天是妈妈的生日，红包一如往年有，一套新衣服也是她喜欢的布料与颜色，我还带回了一大束花，是十二支粉色的百合花。她一脸嫌弃:“买什么花呀，又不能吃。”可是转身马上就接过去熟练地插进了花瓶，还凑过去闻了闻:“这种花好，又大朵，又够香。”我偷偷背转身去藏起了笑意。

长长的日子慢慢过，给爱的人送上一束花，也别忘了给自己送一束花。

生活，有送自己一束花的心情，也要有给自己送一束花的底气。

日子有了这些花儿的陪伴，每一天都有了独特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