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踪撷趣·观“林”

张亚利

行者无疆 文/摄影

（我站在阿斯哈图石林上）

林者，平土有丛木曰林（《说文》），当指森林。而“林立”的又何止是树，在自然界，石、土、塔、经幡、怪树等，都可为“林”；在人世间，武（术）、绿（匪）、禅（佛）、翰（学），皆在“林”中。

说起旅游中沾“林”字的景点，总会想到云南的“石林”，虽是实至名归，但已经说烂了，我拈几处鲜有人言的“林”地来谈，以新亲们的耳目。

（石林，俊俏与刚劲的比较）

石林，赤峰阿斯哈图，遗我以“刚”。

2005年，赤峰的克什克腾草原，阿斯哈图（蒙语），意思是“险峻的岩石”，是冰川融水冲蚀而成的“冰石林”。较之云南石林的清俊纤巧，它的雄浑与刚劲蔚为壮观。前者以竖状的纹理，诠释着挺拔；后者以横向的叠加，铺陈了厚重。那边厢是一群俏女子，这地界是几排伟丈夫。彩云之南的喀斯特地貌，孕育了它的剔透玲珑；克什克腾的第四季冰川，打磨出它的鬼斧神工。云南的石林，在一片苍翠中像“小荷才露尖尖角”；漠北的石林，在满目苍茫里是“水重山叠几层迷”。地质意义上，那是北“石”南“林”，于竞秀中惺惺相惜的仰望；审美实践里，那是慧眼欢心，于赏玩时历历在目的见识。

（土林，泥土也可高耸为林）

土林，西藏扎达，趣我以“柔”。

那年去阿里的路上，顺访古格遗址，途中见识了一片土林。这种现象在地质学上叫“河湖相”，成因于百万年前的地质变化，喜马拉雅造山运动使湖盆升高，水位线递减，在海拔四千多米，方圆八百公里内，随着流水的冲磨与切割，自然的风化和剥离，逐步形成建筑物般的奇异地貌。车轮在古河床上碾过，络绎下尘烟与车辙，突兀的土柱扑面而来，仿佛一丝的不小心就会坍塌（远没有石柱让人踏实），那是泥沙的聚合，在水的雕琢下，在风的蚕食中，脱形出古堡、层楼、帐篷的模样。虽没有石头致密的质地，还有点遇风而散的松弛，但它的变化也是以千年计的。夕阳的余晖渲染着那身金黄，迥异于喀斯特和花岗岩的清冷，带给你融融的暖意，消解着阿里的荒凉在心头的惆怅。象泉河如一根丝带飘拂在土林间，古格遗址若一款铭牌镶嵌在土林上，土林脱胎于自然而又孕育着历史。

（塔林，信仰在这里排序）

塔林，宁夏青铜峡，倩我以“佛”。

塔林有塔108座，建于青铜峡大坝之西的山坡上，为西夏时期的喇嘛式实心塔群。佛塔依山势自上而下，按从1到19的奇数排成十二行，形成三角形的巨大塔阵。第一座为方形，3米5，覆钵体，面东开有龛门；其余为八角形须弥座，2米5，分为八角鼓腹尖锥体、葫芦体、宝瓶体，塔体为草泥涂白灰，白灰覆盖处曾有喇嘛教彩绘发现，塔林初建至今已逾900多年。“108”，是佛教中惯用的数字。佛教认为人生有烦恼与苦难108种，为消除，珠穿108 颗，佛念108遍，钟敲108声……，所以，塔要108座。登上塔林顶端，放眼望去，云天无际，黄河一线，苍茫中你仿佛站在历史与未来的交汇处，那梯次排开的塔林，严整而气派，108尊毗卢遮那法身，遵从佛的意旨抚慰信众的灵魂。

（经幡林，五彩缤纷的风马旗）

经幡林，甘肃红原瓦切，启我以“思”。

2009年有甘南川北之行，在若尔盖草原的瓦切看到一处“经幡林”。它与瓦切塔林毗邻，是十世班禅大师讲经之地。在塔林边的庙宇里，我看到经幡制作的全过程，从剪裁、印制、穿绑，到悬挂，将对神的虔诚与笃信，对今世的修行与对来世的向往精心到每一个环节。从未见过那般的壮阔与绚烂，绿茵连天的草原是悠远的画面，五彩缤纷的经幡是信众浓情的点染。一根根高杆参天，一条条绳索牵连，一面面“风马”飘舞，一声声旗语呼唤，在大地上呼啸着猎猎风情，在苍穹下滚动着殷殷心愿。那饱蘸墨迹的藏文，有咒语、经文、佛像、图案，在方形、角形、条形的旗帜上，密密麻麻地诉说着对神的虔敬，对生的理解，对死的释然。我在经幡的林海中穿行，那是笼罩着宗教法力的“场”，铺天盖地的氛围中，你感到自身很渺小，欲望渐消弭，眼神在纯净，心地变空灵，仿佛要飞升，那种感觉永远忘不掉。

（怪树林，胡杨林的特质）

怪树林，内蒙额济纳旗，惊我以“魂”。

有一年，去额济纳看胡杨，在黑城边有片枯死的胡杨林，荒野大漠中森森然伫立天边。它是真正意义上的“树林”，和借喻的塔、土、经幡之林相比，豪迈着原生与正宗的身份。令我为之倾慕的全在一“怪”字，胡杨有特质，树龄三千年，千年不死，千年不倒，千年不朽，而怪树林当在“不倒”之季，怪也不怪？瀚漠荒野之中，草木凋敝，惟有这片胡杨昂首天际，虽不见绿叶葳蕤，荫凉庇地，但从那不倒的虬枝枯干上，尚能遥想曾经的繁茂和生机的过往，那标本的涵义也是独具的，怪也不怪？看那片胡杨，在夕阳下倩影峥嵘，魂魄刚劲，与远处黑城的残垣断壁相呼应，此起沉吟着自然的荣枯，彼伏沧桑了历史的更续，怪也不怪？

当时感慨良多，吟诗《怪树林》一首：

一样生边地。两番冷暖天。

凌空枝探月，伏地蔓生烟。

粗细皆傲骨，荣枯任悲欢。

挺拔借魂魄，妙趣法自然。

“林”之琳琅，蔚为大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