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杨梅红透枝

彭爱明

箬粽飘香，杨梅酒浓。又是一年端午到，又到了粽叶飘香时。看着泛黄的日历，眼前再现一幅昔日的情景：瓦楞上炊烟袅袅，灶台旁母亲忙前忙后蒸粽子。一股浓浓的粽叶和肉香的味道飘散开来，溢满百年老屋与乡间小道。

小时候，家乡的端午风俗不少。随着上一辈逐年作古与乡村日渐凋蔽，如今，那些风俗如一缕缕青烟、一团团云絮，只能在脑海中飘忽不定：时而清晰，历历在目；时而模糊，无影无踪。

但每当在集市上看到有人叫卖杨梅时，我的心会忽而沉静下来，似乎又回到了久远的故乡与童年。陈年旧事又浮现在眼前——

江南的端午时节，是杨梅成熟季节。夏雨情长，满山葱郁，碧翠无垠。一颗颗红彤彤的杨梅悬挂枝头，饱满充盈。它们像一盏盏红灯笼，惊艳夺目。红艳艳、水津津，惹人眼目，撩人情思。让人忍不住垂涎欲滴，急摘先尝。它们像一个个红玛瑙，晶莹剔透，璀璨艳丽，惊艳双眸，酸酸甜甜，回味无穷。它们袅袅婷婷地立在树梢，像江南柔情似水的少女，质朴，纯真，不俢饰容。白天，它们默默地陪着山风吹绿山坡，静静地伴着鸟儿欢歌响彻空谷。夜里，繁星璀璨，空谷幽静，它们于寂寞时光中蓄势、独俏、静娴，不争宠，不邀媚。

据明朝李时珍《本草纲目》记载：“其形如水杨，而味似梅”，故称杨梅。杨梅性温热、味甘酸，果实色泽鲜艳，汁液多，甜酸适口，药用和食用价值都极高。泻肚子时，啖几颗杨梅干，立马止泻。肠胃不适时，酌几杯杨梅酒，须臾舒畅。

宋代诗人平可正写诗赞曰：“五月杨梅已满林，初疑一颗值千金。味胜河溯葡萄重，色比泸南荔枝深。”对杨梅描述赞誉可谓至臻至美。宋代陆游称它为“骊珠”，也有人称它为“金丹”，明代诗人徐阶誉它为“龙睛”，清代诗人杨芳灿则称它为“杨家果”。从杨梅的别名可以看出，世人对杨梅的偏爱，自古皆同。

“我的故乡在江南，我爱故乡的杨梅……”读小学时，课本里有篇文章叫《故乡的杨梅》。因为要背诵，所以至今还记得。乡土作家王鲁彦在文中写了一次小时候吃杨梅经历。因贪恋杨梅的甜味，吃了很多，后来发觉牙齿又酸又软，连豆腐也咬不动了。这才知道杨梅虽然熟透了，酸味还在。是的，杨梅的酸，只要几颗，就让你终生难忘。

有一次，有幸刷到同校吴军龙老师的《故乡的红杨梅》。文中所述儿时经历，与我的儿时经历何其相似！杨梅成熟时，与伙伴们先砍好柴，再爬树摘杨梅，每次总要吃个够。哪个山头有杨梅树，哪棵杨梅树的果子更好吃，哪棵先熟，哪棵后熟，都被我们摸得一清二楚。后来外地求学，放暑假，总能吃上母亲用麦芽糖浸泡的杨梅干。不同的是：我母亲性格温和、软弱，很少打骂我兄妹四人。只要我们能完成手头工作，摘杨梅之类的事，母亲向来懒得管。

父亲年轻时，性嗜酒。我家每年要酿百余斤白酒，母亲会帮父亲泡上一大坛杨梅酒。摘好一篮上好的杨梅，洗净，凉干水份。半坛杨梅半坛酒，再倒入适当的麦芽糖，泡上大半年。开坛，一股浓浓的酒香溢满老屋。倒入碗中，红红的，晶莹透亮。有一次，贪吃的我捞酒坛里的杨梅吃，入口，皱眉，赶紧吐掉。原来，泡过酒的杨梅，除了酒味，什么味都没有了。

还有一件糗事，至今记忆犹新。有一次和几个同伴上山摘杨梅。因为急于想吃到杨梅，我冲在最前头，顺着陡峭蜿蜒的小道往上爬。所谓的路，也不是路，是摘杨梅的人临时踩出来的，头顶尽是杂树、毛竹。突然，头顶着一个酒杯大小的蜂窝，三五只黄蜂飞来飞去。避之不及，它们以为我要伤害蜂宝宝，一只蜂在我左脸上狠狠地蜇了一下。顿时疼痛难忍，我“嗷嗷”大哭起来。不到几分钟，头晕脑胀，眼前一片黑，路也快看不清楚。脸上一摸，肿胀、麻木没知觉。我以为自己要死了，赶紧掉头往回走。小伙伴们扬长而去，哈哈大笑起来，嘲笑我懦弱，说：“谁还没被蜂蛰过呢？！”回家后，母亲带我去卫生院打了针。路边插秧的人开我玩笑：“过节吃了啥好东西？怎么一下子胖了那么多？”那时我的体质好，没过两、三个小时，即消肿了。脸上再摸，有知觉了，黄蜂留下的针眼还在还疼。之后，我摘杨梅的热情依旧不减，不久，事情像没发生似的。那点疼比起摘杨梅的乐趣来，着实算不了什么。

江南五月芳菲尽，惟有杨梅红透枝。

端午的杨梅，对我来说，有道不尽的情思、说不完的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