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脚猪

阳明天下

段脚猪 　　在老家，人们把配种的公猪叫脚猪。　　几十年前，乡下养猪配种，都是让公猪和母猪直接交配。交配时，公猪在母猪后面，将两只前脚搭在母猪背上，两只后脚立地，支撑着大半个身子的重量。这是耗力气的活儿，需要公猪足够强壮，尤其是后脚，必须有力。事实上，所有的脚猪，四肢都比一般的猪粗壮，那是长期煅炼的结果，这也许是叫它脚猪的原因。至于交配的效果，全看运气，可能白忙一场，没怀上。怀不上没关系，免费再来，直到怀上为止。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乡下人重信用。　　配一次种，一般收三块钱。一头信誉好的脚猪（交配后母猪产崽数多），找的人多，一年挣百多块钱不成问题，比一个成年男人干几年苦力的收入还多。　　但很多人都不愿养脚猪。养脚猪风险大。脚猪不能骟。猪有性腺，生长很慢，前两三年，全是白吃。等能交配了，如果配种效果不好，就无人问津，同样挣不到钱。杀了卖肉吧，骚味重，也没什么人买，结局只有三个字：亏亏亏。　　当时老家最有名的脚猪，是段老五养的那头，大家叫它段脚猪。段脚猪体态健硕，毛色乌黑发亮，一看就精力旺盛。用段脚猪配种，不仅产崽多，而且骨架匀称，品相极好，个个都是帅哥美女，长得也快，定能卖个好价钱。　　为此，段脚猪很忙，和我一个不是在领奖，就是在领奖路上的搞书法的朋友一样，每天不是在交配，就是在去交配的路上，可谓天天做新郎。　　段老五怕猪吃不消，常拿粮食给它补身子。那年月，人都吃不饱，还拿粮食喂猪，有如现在的土豪，拿法国鹅肝喂狗，奢侈之极。　　段老五靠段脚猪过得有滋有味。每次配种挣了钱，他都要吃肉喝酒，好像有功的不是脚猪，是他。　　吃得好，身体好。段老五也和他的脚猪一样精力旺盛，旺盛到家中的老婆，都无法浇灭他的欲火。没多久，他便偷偷在外面找起了女人。老婆知道后，不问不理，觉得这样也好，自己也少点罪受。　　俗话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种事很快就传开了。大家又气又恨，说段老五就是个脚猪。段脚猪，从此成了大家对他的称呼。　　段脚猪睡过的女人很多，据说有十多个，包括老公在外地钻井队当工人的村妇女主任。村里的男人们，担心哪天自己的女人也上了当，就不时对女人敲警钟，说离他远点。　　但仍有女人往段脚猪怀里拱。　　段脚猪睡女人，和现在的土豪一样，用钱，一次三元五元不等。那时，猪肉才几毛钱－斤，几块钱，不是小数目。　　树根吃了肉，才知道自己的女人被睡了。他咽不下那口恶气，去找段脚猪算帐，无奈身体没对方强壮，没打赢，还被羞辱了一番。段脚猪说，是你老婆自己送上门的，老子出力又钱，没找你出营养费算便宜你了！男人说不过，回家找女人发气，按在地上就捶。女人也不示弱，边哭边骂，吃肉的时候，你抢得比谁都快，有脾气不吃啊！有本事打婆娘，却没本事给婆娘肉吃，算球的男人！树根听了，顿时像落水的纸风筝，蔫在地上，半天都起不来。　　二狗的女人也被段脚猪睡了。他知道也打不过。只能一边吃肉，一边在心里提虚劲，发誓总有一天，要把段脚猪的卵子割下来喂狗！　　殷脚猪根本不把别人的看法当回事，依然没事一样带着脚猪，大摇大摆在乡村来来回回。人和猪，都趾高气扬的，比下村检查工作的乡干部还神气。　　俗话还说，久走夜路会遇上鬼。这话也不假，最后也的确在段脚猪身上应验了。　　家秀是邻村刘家的媳妇，身材好，脸蛋乖。家秀的男人，在当兵。那时，农村的女孩喜欢嫁兵哥哥。男人两年才有一次探亲假。婚后第一年，家秀觉得没啥，男人走后，就盼着他下一次回来。第二年，心态却起了变化。男人走后不久，便感到日子索然寡味，夜晚也好像变长了，长得很难熬到天明。　　家秀家养了头母猪，翻春就发情了。公婆不想找段脚猪，可又担心别的脚猪配种效果不好，最后还是找了。　　段脚猪一见到家秀，就动了歪心思。配种过程中，他总是无话找话地和家秀闲聊。　　第二天逢场，段脚猪见家秀正在买衣服，便要帮她付钱。家秀说不行！他说，你付我付一样的，这钱是你公婆昨天给的，也是你的。说完硬把钱塞给了卖衣服的。家秀怕争执下去，引来人围观，便黙认了。　　后来，家秀买肉时，段脚猪又帮付了钱。再后来，再后来就不用说了。需要补充的是，家秀和段脚猪混到一起，真的不单单是为了钱。另外，段脚猪虽然年龄比家秀大几岁，长相却不错，加上穿得比其他人好，看上去比乡干部更都更像干部，还能说会道的，本身也招女人喜欢。　　男女之事，有了初一，就有初二。欲望这玩意儿，像洪水，决了堤，很难堵住。公婆听到风言后，气得咬牙切齿，开始暗中跟踪家秀。有一天，家秀又去赶场，回来时，走着走着，便拐进了坡上的一块玉米地。　　当天，段脚猪就被公安铐走了。不久，被判刑七年，罪名是破坏什么婚。老乡们从没听说过那个罪名，都说，那是报应，何该！　　段脚猪被抓后第二天，老婆就请人把那头脚猪骟了。一个女人，哪好意思牵着脚猪去配种。脚猪被骟时，叫得撕心裂肺，大有好日子到头了的哀怨。老婆听了却很解气，骂道，叫啥子叫？！早把你骟了，就不会惹出那么多祸事！　　看闹热的人听了，知道骂的不是猪，是人，都忍不住捂嘴偷笑。　　几年后，段脚猪出狱。人看上去老了很多，也老实了很多，直到死，也没再招惹过女人。　　大家都说他变好了，甚至原谅了他的过去。毕竟那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也不能全怪他。　　不过在他死后，乡卫生院牛医生透露出一个秘密。说段脚猪就是想招惹女人都没办法，因为他下边的玩意儿早不行了。牛医生还说，人一辈子，啥东西都有个定数，用完了，就真没了，得匀着点用。　　大家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只当是个玩笑，一笑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