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母亲(二)

天高云淡

　　母亲离世整整一年了，今天是她的祭日，我理应去给母亲过周年。可是由于监高考，出于疫情防控要求，我没能回大同到母亲的坟前烧纸祭拜，我又一次没能尽孝道。母亲活着的时候我也不常去看望她，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如果母亲泉下有知，她应该不会怪我的，不过她一定会很失望。

我以前认为人死如灯灭，母亲去世也算解脱了。可是临近母亲周年，我却老是在想：到底有没有灵魂？到底有没有三界？母亲现在在哪？她过得好吗？她还会孤独害怕吗？我老是想起母亲的遗容，想起她的棺材，想起她的墓穴，想起她的坟茔，想起她的墓碑。这一年来她就住在“三道嘴”的那个“田宅”吗？还是住在天堂里？ 在那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她的灵魂很安宁吧？她每天也是一日三餐，打扫庭院？她的坟前一定长草了吧？真是“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唯有泪千行！”

一年来，我对母亲的思念从未停止过。对母亲无尽的思念，缘于对母亲无限的愧疚。我过不去自己心中的那道坎儿。在孝顺母亲这件事上，我没有做到君子坦荡荡，所以内心常戚戚。一年来，我经常想起母亲的音容笑貌，言谈举止，在心中，在梦里。一年来，我总是睹物思人，触景生情，时不时情不自禁，不能自已，满眶泪水。我经常感叹：“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噙满泪水？因为母亲对我爱得深沉。”母亲像老母鸡一样张开双翅护我周全，尽管她的翅膀也不坚硬。而我却没有尽我所能回报母亲。如今，我失去了母亲，失去了避风港。以后我要独自面对苍鹰，独自承受狂风暴雨。我似乎每天都在提醒自己：我没妈了，我再也没有妈妈可叫了，我再也没有机会赡养妈妈了，我此生再也见不到妈妈了。我就心如刀割。其实母亲在世时，我也并不是每天都能想起母亲。拥有时不珍惜，失去了才后悔！

思念母亲，点点滴滴，细细碎碎。吃饭时，我会想起母亲常说自己能吃不能干；睡觉时，我会想起母亲常说自己又虚度了一天。自尊心极强的母亲这是心有不甘不服老啊！觉得自己老了不中用了。其实母亲已经把自己的全部奉献给了这个家，养育了六个子女成家立业。她大概不知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母亲就像大蒜中间的柱子一样，把我们兄弟姐妹聚拢在一起。“有妈在，兄弟姐妹是一家人，常来常往；妈不在了，兄弟姐妹只是亲戚，偶尔走动走动。”看电视时，我会想起母亲最爱看电视剧《毛泽东》，母亲一生崇拜毛主席，感谢共产党，常对我们说：“你们能念成书都得感谢毛主席感谢共产党。”买干果时，我会想起母亲为我留存多日的杏核，因为我爱吃，她就一直给我留着。蒸馒头时，我会想起母亲不让我吃试蒸的小馒头，说那是受气包。做腊八粥时，我会想起母亲在腊八节前打电话问我材料是否准备齐全，别又忘了买碱面。因为有一年我忘了，打电话问妈妈怎么办。过母亲节时，我就想起去年今日我还能给母亲打个电话问候祝福一下，如今母亲不知何处去。逛商场时，看到老年人的衣服鞋帽，我就想起以前给母亲挑鞋的情景，我多想再给母亲买双鞋啊，可是已经不能够了。一到放假，我就想回娘家，想起母亲在农村居住时，院子里就是个小型动物园，有牛羊猪狗鸡鸭，炕上还有一只猫。那里是我女儿的童年乐园，她上小学时的作文写的都是三里桥趣事。倒垃圾时，我会想起多年前母亲来我家小住过几天，我女儿把几元零花钱塞在一个空药盒里，母亲当垃圾倒掉了。当得知把钱也倒掉了，母亲就去垃圾桶里找药盒，最后无果，母亲可惜了很长时间。母亲一生勤俭节约，舍不得给自己花钱，看戏时自己连一根冰棍一袋瓜子也舍不得买。积攒下的钱全花在孩子们身上了。路过神头火车站时，我就想起以前这个小站对我多重要，我从这里坐火车回娘家非常方便。而今，我已经一年没进神头火车站了，我没有娘需要我去看望了，我再也听不到母亲的絮絮叨叨了。

常常想起，每次有亲人去看望母亲，提前给母亲打电话，母亲嘴上说着“你忙就别来了”，心里已经乐开了花，早早来到大街上翘首以盼等人来，见人就说“今天谁谁谁来呀，我等我的谁谁谁呢”；每次有人孝敬给母亲钱，母亲一边说着“不用了，你们花销大”，一边把钱收起来藏得牢牢的，生怕不小心弄丢了，脸上溢满着幸福的笑容。这些亲人不仅仅是指母亲的儿女们，还包括母亲的兄弟侄男外女等。母亲怎么像个孩子一样可爱又好笑，母亲这么善良的人有时也会“口是心非”？其实是由于她内心孤独，她太想要有人关心关注她了。可惜我当时也没有多抽空去陪陪她老人家！

“每逢佳节倍思亲”，一到过时过节，我就分外想念母亲。以前母亲在我生日前一个月就开始记挂我的生日，生怕我忘了，告诉我过生日一定要记得吃糕，晚上喝红豆稀饭。我的生日是月圆之时，母亲特别喜欢晚上看月亮，我也喜欢晚上看月亮，看着月光如水，感觉心情平静恬淡。我和母亲的心灵相通，我们都觉得虽然天各一方，但是我们在赏同一轮明月，彼此牵挂。今年我生日那天再看圆月，月光依然皎洁明亮，可是我的母亲她在哪里啊？谁和我“千里共婵娟”呢？我不禁黯然神伤，悲从中来，泪流满面。心中感概：过生日还有什么意义呢，都说生日是母亲的受难日，现在生我的人他们都不在了，谁还在意你什么时候出生的呢？

母亲健在时，对于我来说，既能“给”，也能“得”，我倍感幸福。我心理受伤时可以回到母亲身边疗伤；母亲无助时，可以向我倾诉，排解她心中的委屈。那时我觉得我是个有用之人，被爱之人，母亲时刻牵挂着我，我也牵挂着母亲。我们母女情深，心灵相通，沟通无障碍，因为母亲善解人意，不勉强人不为难人，总是为别人着想。母亲提出想跟我去怀仁住，我略有迟疑，母亲马上就改口说她不去了。当然大多数时候我也能体谅母亲的苦衷，能和母亲产生共鸣，母亲有心事也愿意和我说，我也能感同身受。母亲的离去，让我幸福感爆跌。我不仅失去了避风港，也失去了被人需要的价值。没有了对母亲的牵挂惦念，我心里空落落的。虽然我没回报过母亲多少，但是母亲精神上是需要我的，我能为母亲提供情绪价值。过去的我常骄傲地说：“我妈最稀罕我！”、“我回我妈家！”。现在的我感觉自己“就是个没用的中年妇女”。自己再也没有机会孝敬母亲、赡养母亲了。连给她点钱让她高兴一下的机会都没有了。自己心理受伤后也无处疗伤了，孤独苦闷时连个走串处也没有了。我成了孤儿，再也享受不到天底下最伟大的母爱了。一直以为，是母亲心理上依赖我，现在发现，其实我更依赖母亲！我们是彼此的精神支撑。

不过人是最容易移情别恋的，也是最会自我安慰的。失去了母亲，我觉得我既像孤儿般可怜，又像废物般无用。我百无聊赖，颓废不振。我的女儿怕我太无聊，于是给我带回来一只猫让我养。时间久了，我和猫有了感情，我觉得猫和母亲有很多相似之处。比如猫在家里太孤单寂寞，我又不让它出去，它就每天趴在窗户上向外张望，它多么向往外面的世界啊！它多么向往自由啊！它多想在外面广阔的天地里自由驰骋啊！她像极了我的母亲。宠物猫没有了自由，母亲老年时由于腿脚不便也没有自由。母亲像宠物一样被养着，不愁吃穿，但内心孤独。母亲常说，羡慕小孩子们自由奔跑，想去哪能去哪。再比如我出门半天或一天回到家时，猫听出我上楼的脚步声，就早早候在家门口，我一开门，猫高兴得连翻带滚，抱住我的腿撒娇亲昵，然后我去洗手换衣服，它一直跟在我身后，直到我把它抱起来，它就像个孩子一样开心满足；我要外出时和它挥手作别，它就眼中充满不舍与无奈，站在门口目送我离开。这也像极了我的母亲。以前回到妈家，母亲总是说：“别忙了，坐下来拉呱会儿吧！”可是我虽然是去看望母亲，其实总共也没和母亲说上几句话。猫比我弱小，我有被需要的感觉，这种感觉和我在母亲跟前一样，母亲老年时心理上特别依赖我们。鉴于此，我告诫自己，要精神独立，要内心强大，不能过分依赖别人，免得失落。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母亲也经常进入我的梦里。我想念母亲，也愿意梦见母亲。但是由于我没有尽到孝心，自己觉得愧疚，所以母亲在我的梦里，眼神总是幽幽怨怨的。每次梦醒后我都是一阵怅然。

怀念母亲是伤感的，但也是幸福的。我没妈了，但我至少还有美好的回忆，母亲永远活在我的记忆里。“幸福的童年可以治愈一生，不幸的童年需要一生治愈”。我的童年无疑是幸福的，拥有健康幸福的原生态家庭，在父母哥姐的呵护下健康成长。母亲博大无私的爱一直在滋养着我，母亲善良坚韧的品质一直在影响着我，这是我一辈子的精神财富。

母亲安息吧！愿母亲的在天之灵保佑子孙后代兴旺发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