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令人肃然起敬的农民，——前园子村民闫万仁的奋斗人生

徐长玉

今年4月30日下午，在连续考察了前园子、崖畔沟等几个自然村后，已是黄昏时分，考虑到来一趟不容易，我继续独自朝崖畔沟后沟走去，来到不远处一个叫做韩坪苔的自然村。村里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个便是闫万仁。 　　闫万仁，志丹县杏河镇前园子行政村崖畔沟村民小组人，因在兄弟中排行第五，父亲便给取了个唤作“五成”的小名。从此，提起“五成”，周达方围几乎无人不知，反倒他的“官名”竟鲜为人知了。 今年55岁的老闫虽则只念过三年书，且穿着陈旧、邋遢，操着农活，但身材魁梧，气宇轩昂，腰板端直，谈吐不凡。直觉告诉我，这不是一个农民，或者至少不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农民。 “我看你倒像个干部。除了穿着，和拿在手里的工具，哪里能看出你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在被误以为是下乡干部后，我凭着对他的第一印象，“针锋相对”地说。 “真是地道的农民，只是没怎么干过农活。”老闫说。 “那你干什么着来来？”我问。 “小年先在银川闯了3年，接着在兰州混了10几年，啥也没混下。十几年前，带着老婆娃娃回到老家，又瞎混了几年，才算走上正轨，现在办个养猪场。”老闫说。 “啊呀，那你还是个有故事的人哩。我能不能到你猪圈里看看？”我一边好奇地说，一边脑子里像过电影似的联想到《平凡的世界》中孙少安、孙少平和王满银三个人物。“也许他就是这三个人的合体吧。” “这里是我的老家，我现在的家和养猪场都在山上了。”老闫说。 “那太遗憾了，我还得回延安了，今天来不及了。”和他互留了信息后，我只好与他匆匆告别，并相约下次见面。 　　5月15日，再次前往前园子村考察时，原本是要去老闫家的。但由于在小高山逗留时间太长的缘故，特别是拖女带孙，实在不方便，到老闫家看看的计划只好告吹。 　　5月29日下午，利用回老家参加侄儿儿子满月宴的机会，我独自驱车再次来到前园子行政村考察。在村支书老父亲家短暂逗留后，绕过一道沟，径直来到整座山上“只此一家，别无分店”的老闫家。 　　在弄清村子的地理方围，并察看了新旧猪舍、饲料房和化粪池后，老闫把我邀请回卧室，像讲述别人的故事那样，异常平静地给我回忆了他大半辈子坎坷不平的人生路。 　　“我们家弟兄多，老人光景不好，只供我念了3年书，就撤回家务农。好不容易跟人学了个毡匠手艺，结果后来越来越没人擀毡了。实在没办法，1985年，17岁的我，只好投奔出嫁在银川的姐姐，在这里，我一闯就是3年，主要是跟上人做泥瓦工，一天能挣1块来钱，将把自己供住。1987年，我离开银川，投奔在兰州工作的我父亲的亲哥哥，就是我大大。在这里一混就是10来年。开始是卖菜，一天能挣5块多钱。后来，去了一家饭馆，先给人当伙计，后给人当厨师。再后来，饭馆的生意不好做了，就转行当装卸工。在兰州的头几年，我干得还算不错。期间，我结了婚，成了家，还生了2个娃娃。谁成想，后来，我被人骗进了传销组织，误入了歧途…… “2003年，摆脱了传销组织后，我带着老婆娃娃，回到老家。先是跟着大哥学唢呐，当吹手，到处应事。后来，吹手生意也吃不开了，我就买了三轮，在周围到处跑得给人揉玉米、粉洋芋、打饲料。期间，我还学会了电焊手艺。但几年下来，挣得钱，除了养家糊口，供孩子上学外，一分钱也没攒下。” 　　“你的经历真丰富！都可以写小说了。特别是你虽然文化不高，但敢于在外边闯荡，这就不容易！更何况，你居然还学会了那么多手艺！真让人佩服！”我由衷赞叹道。 “唉，人说艺多不养人，真的！学了这么多本事，都没发财。”老闫叹口气道。 　　“养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言归正传地回到了此行的主题。 “直到2010年，我才开始办的养猪场。”老闫答。 “咋办起来的？资金是哪里来的？技术问题是咋解决的？”我打破砂锅地问。 “1万块钱从一个人手里转过来的。资金是赊的，你该晓得我的网名为什么叫白手起家了吧？”老闫无奈地笑说道。 　　“2010年，我不顾家人的反对，下了决心，离开韩坪苔老庄，在脑畔山上，修了一院地方，盖了一个猪棚，建了一个饲料房，总共花了40来万元，材料、资金全部是赊的和借的。”老闫回忆道。“那时会儿，虽然我穷得叮当响，但周围人提起‘五成’，都还可补我了。所以，要赊多少，赊多少，想借多少借多少。” “至于技术，我一开始就瞎搞了，后来就跟养猪的人打问了，再后来就自己看书了，听快手了，反正10多年下来，我啥也懂了。”老闫得意地说。 “你养的猪属于什么品种？”我问。 “母猪叫北京黑，是黑猪，种猪是从美国引进的，叫杜洛克，是棕猪。我主要养母猪，种猪只有一头。”老闫说。 “为什么要选这个品种？为什么要以养母猪为主？”我接着问。 “这个品种适合咱当地养。像我这个猪娃，和外地贩卖回来的比，同样大小，农民宁愿多掏50块钱，也要买我的了，放心么。”老闫说。“养母猪，赚的是猪娃钱，一个是猪娃食量不大，等到大了，就能卖了，省饲料钱。另外，猪娃不愁卖，附近农民普遍有喂猪的习惯，年年都要买猪娃哩。我的市场就在农村了。” 　　“1头母猪的寿命有多长？一年能下几窝？每窝能下几个？”我啥也不懂地问。 “母猪的寿命8-9年也能活下来了，但老了产的儿子质量就不高了，一般上了4年就处理了。1头母猪1年能下2窝，前半年1窝，后半年1窝。最多的时候，1窝19个都下过，但最后才捞住4个，一般1窝下8-9个最好。”老闫耐心地讲道。 　　“效益咋样？”我好奇地问。 “唉，不能提了。一开始可好了，规模达到100多头，一年挣30来万元。后来，太不稳定了，一年30来万元都赔过。”老闫无奈地说。 “为什么？”我问。 “主要是猪娃的价格波动大。便宜的时候，1个猪娃才卖200来元，连成本也包不住；贵的时候，1个猪娃甚至卖过2000元。”老闫说。 “这两年咋样？”我关切地问。 “前年挣了18万元，去年挣了4万元，今年半年快下来了，也就挣了1万来元。今年，猪娃的价格比较合适，一个600元左右。差不多有一半的利润，主要是我的规模减下来了。”老闫平静地说。 “那还可以。”我安慰道。 “唉，不瞒你说，我现在还欠20多万账着哩。”老闫再次叹了口气道。 “为啥？”我问。 “当初人家那么相信我，给我借了那么多钱，我该不能不还吧？拿什么还哩？挣的钱都投在猪圈里了，银行又贷不来款，不借高利贷行吗？这一借，当初的钱是还了，可这10来年下来，我光高利贷利息就出了30来万元，你说我挣的钱都到哪里去了？”老闫更加无奈地说。“好在，这几年，政府还可以，我的高利贷全部还完了，现在欠的都是公家银行的钱，利息低。” “假如你现在要转让你的猪圈，能转多少钱？”我继续问。 “去年有人给50万元，我没卖。”老闫多少有些欣慰地说。 “这不就好了，假如转上50万，还了银行贷款，还能长20多万。这不就是你养猪11年赚的钱吗？再说，这11年，你养家糊口，还有供孩子上学，不都要花钱吗？这些钱不都是你养猪的收入吗？”我替老闫算起账来。 “我说我这10来年养猪把钱挣了，老婆娃娃就说没挣。”老闫有些委屈地说。 　　“下一步有啥考虑了？”我继续问。 “我现在的猪棚建得不够合理，刚才你也看了，我又建了一个新猪棚，准备把产房和育儿室分开，另外，准备引进新的自动化设备，适当扩大规模。”老闫胸有成竹地说。 　　“你的娃娃咋样？”我把话题转移到了我感兴趣的教育问题上。 “我共有一儿一女。儿子在杏河修理摩托着了，媳妇在延安陪孙子上学着了，两个自己在延安把楼房也买下了。女子大学毕业后，自己在西安找了一份工作，收入还可以。”老闫说。 “这不都是你挣下的吗？”知道老闫的两个孩子都务正且都能自食其力后，我高兴地说。 “儿子让我把养猪场卖了，和老伴啥也不要做了，和他都去延安，款款停下，我不同意。”老闫自言自语地说。“人一辈子不管做成做不成，总要拾砍了么，用你们文化人的话说，就是要奋斗哩么！” “你说得很对，习总书记都说了，幸福是奋斗出来的么。你的人生活脱脱地应了习总书记的这句话！”我由衷赞叹道。“就像著名作家老舍、路遥和我说的那样，一个人力车夫拉车的劳动，一位农民种地的劳动，与一个作家写作的劳动、一个教授讲课的劳动都是一样的。作家和教授的劳动应该受到尊敬，人力车夫和农民的劳动同样也应该受到尊敬。人力车夫与作家、农民与教授都是平等的。” “这点，用我教了一辈子的马克思的《资本论》也能证明:生产不同商品的具体劳动固然不同，但都要消耗无差别的体力和脑力，都创造价值。从这个意义上说，所有人的劳动都是平等的，都应该受到尊重。”我暗自思忖道。“一个人，不管有没有文化，也不论从事什么职业，只要自强不息，自食其力，就值得尊敬。” 谨以此文，表达我对一切像闫万仁一样的普普通通、自强不息、自食其力的农民的敬意！ 　　作者:徐长玉，陕西省志丹县人，大学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