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风萧萧兮易水寒，荆轲刺秦不复还

良民

　　燕国太子丹从秦国逃回后，为报复秦王，曾向太傅鞠武征求建议。鞠武主张应该与赵，魏，楚，齐合纵同盟，同时向北方匈奴借兵，联合抗秦。

太子丹觉得老师的建议是好，但各诸侯现今已是一盘散沙，根本组织不起来。更何况从中联络协调，也需要相当长的准备时间，且不能保证一定成功。

太子丹自认为招募杀手行刺秦王是最简单有效的方法。夏抉、宋意等这类勇士都被太子丹施以重金收集在门下。有一个叫秦舞阳的人，大白天敢在城里杀仇人，周边人都认为他胆子大，太子丹赦免其罪，也收在门下。

在燕国躲藏的秦国叛将樊於期听闻，走出深山投奔太子丹。太子丹待为上宾，在易水河东盖了一所大房子让他住，起名为樊馆。

鞠武觉得太子丹这是在玩火，赶紧劝谏：收留秦王的仇人自然会成为秦国猎取的目标，为了结交一个朋友不顾国家安危，如同把鸿毛放在火炉上烧烤，用鸡蛋去砸石头，一定会给燕国带来伤害。希望太子将樊於期送到北方匈奴那里去，让秦王失去侵扰燕国的借口。

太子丹执意收留樊於期，鞠武拗不过，向太子丹推荐了田光。听闻燕国豪侠田光的大名，太子丹两眼放光，让鞠武去请田光入府。

鞠武车载田光刚至太子丹府前,太子丹早已毕恭毕敬地在府门外等候。田光年纪大了，弓腰驼背，太子丹搀扶入府，拜请田光居上座。

太子丹向田光请教拯救燕国方法，田光言道：“良马在年轻力壮的时候，一天可以行千里，到了衰老的时候，连驽马也可以走在它的前边。鞠太傅只知道我年轻力壮时的情况，却不知道如今的我已经衰老了。”

太子丹请求田光推荐可以替代之人，田光提出先看看太子府中的门客是否能有可用之人。

太子丹让夏抉、宋意、秦舞阳前来与田光相见。田光相看一遍，对太子丹言道：“夏抉是个血勇之人，一发怒则脸红；宋意是个脉勇之人，一发怒脸色变青；秦舞阳是个骨勇之人，一发怒则脸发白。怒形于面，容易让人觉察，如何能完成大事！我知道一个荆卿，是个神勇的人，喜怒都不表现在脸上，好像比这几个人更好。”

太子丹追问荆卿姓名和来历？田光详细介绍：“荆卿名轲，本是庆氏，是齐国大夫庆封的后代。庆封到吴国后，家住在朱方。楚国讨伐吴国杀死庆封，庆封的家人逃到卫国，后世子孙就成了卫国人。他曾经凭剑术游说卫元君，希望得到重用，但卫元君没有任用。秦国占领濮阳改为东郡后，他来到燕国，姓氏改为荆，人们称他荆卿。荆轲嗜酒，与燕人高渐离情趣相投，每天在一起饮酒，喝到高兴时，高渐离击筑，荆轲随着以歌相和，歌罢两人一齐落泪，觉得天下少有知己的人。荆轲深沉而有谋略，我远不如他。”

太子丹请田光将荆轲引荐入府中，田光自感平时对荆轲有所资助，觉得这事不难办，就应允了太子丹。

太子丹亲送田光出门，把自己乘坐的车送给田光，并派内侍为其驾车。田光正要上车之时，太子丹嘱咐了一句：“方才所说是国家的大事，请先生不要讲给别人。”田光听后笑称不敢。

田光沿街寻找荆轲，听闻筑音之处，便知荆轲与高渐离在一起。田光招呼荆轲上车，高渐离主动回避。

田光邀请荆轲到家中详谈，一番沟通之后，荆轲答应为太子丹效力。田光为激励荆轲的志气，抚剑长叹：“太子丹将国家大事告诉我，嘱咐不要泄露给别人，这是怀疑我的品行。我帮人做成事情，怎么能让人来怀疑我呢？我要用死来证明自己的品行，请你马上去告诉太子。”说完，田光拔剑自刎而死。

荆轲悲泣，乘田光来时坐的车去见太子丹。太子丹接待荆轲和接待田光一样，太子丹询问为何田光没有一起前来？荆轲将田光留言相告，太子丹抚胸痛哭不已，忏悔自己的失言之语，并请求荆轲谅解。

太子丹将荆轲请入府中落座后,再次跪地叩拜，叨逼叨说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请荆轲入秦刺杀秦王。

荆轲沉思许久，觉得这等关系燕国兴亡的大事，仅靠一己之力，恐难胜任！太子丹是认准了荆轲，苦苦哀求荆轲不要推辞。见太子丹如此精诚，荆轲最终答应愿意从命。

太子丹尊奉荆轲为上卿，为其安排上等馆驿居住，每天提供珍馐美馔，时不时地赏赐奇宝异物，车马美女任荆轲随心所欲，处处满足荆轲的心意。

在这优厚的礼遇中，荆轲放纵着自己的心性，就这样过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毫无行动的意向。

公元前228年，魏景湣王在心惊胆颤之中撒手人寰，子魏王假继位。早在三年前，魏景湣王就将魏国土地献给秦国，甘为附庸。如今韩赵已灭，三晋就剩了这个名义上还存在的魏国，在大梁都城苟延残喘。

赵国灭亡，公子赵嘉逃往代地的消息传到燕国，太子丹恐惧秦军早晚横渡易水来攻打燕国，请求荆轲立即行动。

吃也吃了，喝也喝了，玩也玩了，人生的淫乐富贵都品尝到了，荆轲也不便继续拖下去了，该拿命来偿还太子丹的厚待了！

荆轲向太子丹提出：“如果要接近秦王，需要两件东西，一是秦王悬赏千金、封邑万户而购买的樊於期的脑袋；二是燕国督亢的地图。将此二物呈献给秦王，秦王一定高兴接见我，这样才能有下手的机会。”

这下太子丹坐蜡了，地图好弄,樊於期的脑袋不好取啊！原本接纳穷途末路的樊於期，赢得个贤名；现在又要杀掉，取人家的脑袋，该如何解释。

荆轲看到太子丹为难，就私下去做樊於期的思想工作，让其配合刺杀秦王的行动计划，将脑袋贡献出来。樊於期也明白好日子到头了，这脑袋给或者不给，自己已经说了不算了。懂事的樊於期拔剑自刎而死，荆轲趴在樊於期的尸身上嚎啕大哭，这其中的滋味，看官们细品吧！

嚎啕完毕的荆轲，擦干眼泪，用刀割去樊於期的脑袋，把它装入匣子里密封，整个过程，刀工熟练，手法娴熟，樊於期丝毫没觉得的痛！～～

这边太子丹也重金购买一把锋利的匕首，让工匠用毒水啐好，沾血即亡。太子丹派秦舞阳做荆轲的助手，收拾好装备，催促荆轲上路。荆轲言说在等一个人，那个人住的很远，等那个人到了以后，一同上路出发去秦国。

又过去了很长时间，荆轲仍然没有动身出发。太子丹怀疑荆轲在拖延时间，就再次催行。荆轲恼怒，斥责太子丹：“太子这是啥意思？只顾催行，不顾去了是否能完成使命，拿一把匕首进入难以深测的暴秦，成功率有多大？我之所以暂留的原因，是在等待一个朋友同去，可是太子竟然怀疑我这是拖延时间，那就告辞诀别吧！”

太子丹也没反驳，荆轲要等的那个住的很远的朋友至今没有出现，事已至此，只能由着荆轲的性子来。太子丹率领知道内情的宾客，身穿白衣头戴白帽，来到易水岸边，为荆轲送行。

举行完践行礼后，荆轲上路，高渐离击筑，荆轲和着节拍唱歌，发出悲凉的声音，送行的人流泪哭泣。“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在这慷慨激昂的声调中，荆轲头也不回地登车上路了…

到达秦国，荆轲用重金贿赂了中庶子蒙嘉，让其通融秦王政予以接见燕国使者。秦王政听闻樊於期的脑袋送到，还有燕国进献督亢的土地，非常高兴，安排九宾礼仪，在咸阳宫隆重接见。

荆轲捧着樊於期的脑袋，秦舞阳捧着装地图的匣子，两人按照正、副使的次序上殿。走到正殿台阶前时，秦舞阳的腿肚子开始转筋，脸色突变，浑身上下开始颤抖。秦国朝臣感到奇怪，荆轲回头朝秦舞阳笑笑，上前谢罪说：“北方藩属蛮夷之地的粗野人，没见过这个大的场面，所以心惊胆颤，请大王宽容他，让他能够在大王面前完成使命。”

秦王政让荆轲来递上秦舞阳手捧的地图。荆轲将地图呈上，秦王展开地图至卷轴处时，匕首显露出来。说时迟那时快，荆轲左手抓住秦王衣袖，右手抢起匕首就刺；秦王大惊，抽身跳起，衣袖挣断。秦王慌忙抽剑，剑身太长，剑套太紧，着急之中，不能立刻拔出；荆轲第一击刺未中，瞬间第二击刺紧随而来。秦王绕柱奔跑，荆轲紧紧追赶。

按秦律，大臣不得携带武器上殿面君，没有王命，任何人不得擅动，包括守护殿堂的卫士。这下场面尴尬了，满殿群臣和侍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不敢越雷池一步。秦王政手忙脚乱，也来不及传唤发出命令，只能赤手空拳躲避荆轲的攻击刺杀。

眼见形势危急，侍从医官夏无且将手中的医箱抛出击打荆轲，给秦王争取了稍纵即逝的缓解时间，侍卫大声提醒着秦王把腰间挎横的宝剑套向后推。好在秦王忙而不乱，抓住这难得的机会，一推一抽，拔出长剑。

形势发生逆转，秦王一剑砍断荆轲左腿，荆轲倒地之时，将手中匕首用力向秦王投去，匕首击中铜柱。剩下的就是秦王的连续攻击了，荆轲身中八剑，倚在柱子上哈哈大笑。自知大事不能成功的荆轲笑完之后，破口大骂！已经于事无补，接到命令的侍卫涌上前来，将荆轲砍杀得七零八落。

被吓傻了的秦舞阳眼睁睁地看着荆轲被杀，尚没做出任何应急反应的他，被廊阶中的武士乱刃砍死。

静默片刻，逐渐调匀呼吸的秦王政命令将荆轲、秦舞阳的尸首，以及樊於期的脑袋，一同运往市街中焚烧；将燕国使节的随从皆砍下头颅，分挂在秦国的各地国门。

吩咐完毕，秦王政起驾回到内宫。宫中的后妃听到这一重大的变故，都前来问安，秦王政设下宴席以压惊称贺。内中有一个胡姬，原是赵王的宫人，赵国被灭，胡姬选入秦国后宫，因善于弹琴，备受宠爱，被立为后妃。秦王政让她弹琴以解烦闷，胡姬抚琴而唱：罗縠单衣兮可裂而绝，八尺屏风兮可超而越，鹿卢之剑兮可负而拔，嗤彼凶狡兮身亡国灭……

胡姬这小词整的一套一套的，让秦王政甚感其才思敏捷，特赐缯绮一箧，当晚在胡姬那里尽欢过夜。后来，胡姬生下一子，取名胡亥，就是后来的二世皇帝。

次日早朝，秦王政论功行赏：首功当推医官夏无且，赏赐给二百镒黄金。群臣中提醒者以及殿阶武士击杀秦舞阳的，亦各得到赏赐。引荐荆轲的蒙嘉一族全部处死。

秦王政增派军队前往邯郸，令王翦、辛胜、李信率军讨伐燕国。

燕王喜和代王赵嘉联合抵抗秦军，燕代联军由燕国的太子丹统领，最后在送别荆轲的易水河边溃败。公元前226年，王翦乘势攻取燕国都城蓟，燕王喜与太子丹逃到辽东，燕国名存实亡。

太子丹逃到辽东襄平，躲藏在附近的衍水，王翦见好就收，李信率领数千士兵紧追不舍。代王赵嘉写信给燕王喜，说秦军如此追赶，是因太子丹的缘故。如果燕王能杀死太子丹，献给秦王政，秦王政一定能谅解燕王喜而保住燕国。走投无路的燕王喜也只能如此了，派人到太子丹藏身之所，斩杀太子丹，将其首级献给追赶而来的李信部队，向秦国求和。

李信的这次追击，获得了秦王政的赞许和信任。而衍水则成为了太子丹的人生归宿之地，后世改称太子河。

还是老手法，司马迁在刺客列传中泼尽笔墨讴歌太子丹和荆轲，为后世留下一段极具感染力的历史故事。这与司马迁狭隘的世界观是分不开的！

还是后世的司马光评价十分中肯：太子丹作为国家储君，决匹夫之怒，逞盗贼之谋，功隳身戮，社稷为墟，不值得可怜同情！谋不远而动不义，也就是楚国白公胜之流！这看问题的高度比司马迁高多了。

太子丹回国五年多，竟琢磨些弯门邪道，国与国之间解决争端，岂是委派一个刺客就可以解决的。目光短浅的太子丹就是典型的祸二代！嫌弃老师提出的合纵抗秦建议耗时耗力，实际是没能力完成。有时间斥巨资寻找培养刺客，把这精神头用到国政上、用到军队建设上，能发展出千万个荆轲出现在战场之中；倘若与北匈奴联合，又会给秦国的统一进程造成巨大麻烦。后世同情荆轲，说荆轲遇到了一个猪队友秦舞阳，其实不然，荆轲是遇到了一个蠢上司太子丹。五年要做的正事很多，太子丹一件也没做！玩人肉炸弹的，没有一个得到好下场，今世的本拉丹与太子丹如出一辙！

时值隆冬，秦军为严寒所苦，多有生病的，李信请求暂时班师回国。

秦王政召尉缭商议，尉缭提议:燕国栖身于辽东，赵国栖身于代州，如同游魂一样，不用多久，就会自散。如今之计，应当先攻魏国，再打荆楚，拿下这两国，顺势再将燕、代两地收割了。

秦王政赞同，召李信收兵回国,同时安排王贲准备出函谷关，消灭魏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