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企业往事：抬石头

唐明兵

　　“抬石头”是句俗语，是我在职时单位职工间凑份子聚餐的代称。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物质条件虽不是太丰富，但有同事和工友结婚、生育、调动等，同事们需表达下心意，就会“抬个石头”予以祝贺。“抬石头”虽说是简单的凑个份子、喝顿酒、吃餐饭，但它折射出的工友情、同事缘、邻里爱是非常难得的。

我熟悉“抬石头”的含义和加入“抬石头”行列是1976年。那年的5月份，我由部队退役分配至当年的清江钢铁厂工作。1976年7月份，我被调至炼铁车间当会计。不久，被马鞍山钢铁学校录取的值班工长仇士雷将赴校报到。他临行前，车间书记叶首奎吩咐我：“我们办公室人员同几位值班工长‘抬石头’在市革委会三招为仇士雷送行，你带点钱先同三招结个账。”当时，我头次听到“抬石头”一词，估计是与我的家乡金湖县民间“打平伙”的说法一个意思，即由参加就餐的人分摊伙食费用。但我仍不放心，怕理解错了，则用在部队学会的“多请示多汇报少犯错误”的工作方法，证实了“抬石头”就是“打平伙”于是，我事后从每人的月工资里扣除了平摊的就餐费。

那个年代，干群间、同事间、工友间风正气清。清江钢铁厂上上下下的吃喝现像相当少，即使有什么需要吃喝的，基本没有人白吃白喝，都是“抬石头”那时，厂里对管理层的“抬石头”也是严控的，仅限于调动的送行、婚庆、生育。1978年，威望很高的首任厂革委会主任、书记聂洪德调任市纪委常务副书记，他没有采纳科室干部和车间领导们“抬石头”送行的心意，当然厂里更不可能用公款举办“送行宴会”后来所有担任“一把手”的厂（公司）领导，同样严控吃喝风，即使“抬石头”也得合规、合情、合理。

那个年代，干群间、同事间、工友间情深意切。清江钢铁厂职工来自五湖四海，又是国营大厂，免不了有干部、同事、工友被调市机关、充实外单位和调回家乡。对此，同事们会热情的“抬石头”办酒席送行。送行酒席“抬石头”是自愿报名参加，不予强求，但每次都是济济一堂。有为解决夫妻分居两地而调回家乡的同事，要排队吃上一个多星期的送行酒。他们非常感动，恋恋不舍这份情谊。记得设备科长金浩是建国前的上海籍大学毕业生，单身在清江市工作加“改造”二十余年。在他的送行宴上，他按喜宴习惯，给每位“抬石头”人发了一包喜糖。

那个年代，干群间、同事间、工友间热情奔放。清江钢铁厂地处当年的清江市，受淮扬菜发源地礼仪之邦的长期熏陶，清江人不仅养成了热情的待客之道，而且许多人具有一手淮扬菜的烹调技术。那时下馆子“抬石头”成本太高，都是在一同事家办酒席，由清江籍同事担当大厨做出一席冷、炒、烧俱全的淮扬菜大餐。聚餐会有剩余菜肴，大家第二天相约再撮上一顿。七、八十年代，我所在的厂党群口，“抬石头”的大厨是工会的调解员张家萍。她在家排行老五，人们习惯喊她五姐。她内退后办了家“五姐餐馆”生意很是红火。那时同事结婚，即使远在15公里开外的淮安县城（现淮安区），大家班后都会骑自行车往返贺喜。同事、工友们喜欢闹个洞房，但属不出格的雅俗共赏式的文闹。那时，炊事班老孙师傅会像“数来宝”那样念自创的《新娘花》。只要老孙师傅参加喝喜酒，工友们就会把他拉去闹洞房。他大声地将新娘从头到脚的每个部位形容出各种花卉名字，总是引来满堂叫好声。警卫班一老师傳头发稀少，闹洞房时幽默地喊到：“我进了新房亮堂堂（指头亮），大家跟我来沾光！”然后在一片起哄声中让新娘发烟散糖。

那个年代，干部间、同事间、工友间大爱无疆。按道理，应邀参加婚礼是“出人情”不在“抬石头”范畴。而当年清江钢铁厂的职工有许多是来自市外的退役军人、毕业生和知识青年，同事们常常以“抬石头”的方法关心客籍职工的婚礼。我们夫妇都是共产党员，选定1978年7月1日举办婚礼。原打算回老家旅行结婚回来后，只给同事们散点喜糖不再置办喜酒。可同事们却不同意，厂妇联主任王淑珍告诉我，党群系统的每位同事已出3元钱制作了穿衣镜，钱不好退了，必须得补办喜酒。夫人所在厂行政科的炊事员们说：“哪能让你们外地人冷冷清清结婚，酒席我们‘抬石头’自做自吃。”我们夫妇俩深感工厂大家庭和同事间的温暖，在食堂补办了三桌喜宴，在家厂领导均到场祝贺。其它部门和车间的不少客籍工友，在领导、同事和邻里的关心下，也是被“抬石头”举办了意义深远的婚礼。

工友间 “抬石头”当然不仅仅局限于送行、婚庆、生育，还存在于班后的吃饭、慰问、游玩等。这些也都是工友间的友谊和习俗。

进入新世纪，改革开放的成果使职工的物质文化生活条件得到了大大改善，人们已习惯在宾馆会餐，“抬石头”的说法也已被时髦的“AA制”一词所取代。我们退休了，“抬石头”给同事送行的活动没有了，但时兴的战友、同学、老同事联谊活动却频繁了。联谊活动的费用都是“AA”制，这也是那个年代“抬石头”习俗的延续。

无论是过去“抬石头”的人间关爱，还是现代式的人情往来，企业干群间、同事间、工友间的情缘是永恒的。

2022年5月31日

（图片系网上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