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儿时,故乡把武汉叫“街上”,“街上”成了武汉的代名词,也许因为故乡位于武昌城的东南郊,靠近武昌城,且周边别无他城他街之故。 </p><p class="ql-block"> 那些年,只要身边有人谈起“街上”,大伙都会聚精会神地听他们讲“街上”的故事,因为很多人从来没有去过“街上”,对“街上”的故事感到新鲜好奇。</p> <p class="ql-block"> 少年时的我对“街上”的认知是从走亲戚开始的。我的大姐上世纪六十年代末嫁到了舵落口,那时的舵落口还算是“街上”,只不过是汉口的最西边了。记得上小学的时候,过年最想去的就是大姐家,因为可以去“街上”见世面,看长江,坐“洋船”,玩氢气球,逛商场,游动物园,“街上”比乡里好玩极了。 </p><p class="ql-block"> 去趟大姐家不容易,记得当年会走大姐家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父亲,另一个是大哥。他们在武昌县城工作,常常出差到“街上”,对“街上”轻车熟路。开始,他们是引路人,后来慢慢长大的我也入了他们的行列。 </p><p class="ql-block"> 故乡距武昌城最南边的关山有十多里路,那个年代,故乡到武昌没通公交车,所以去大姐家天亮前得出发,沿着乡间弯弯曲曲的小路步行到关山,再从关山转三趟公交车到舵落口。那时的公交车没有现在发达,路数少,且每趟之间间隔时间长,所以趟趟都是乘客爆满。那时的司机都身怀绝技,能在乘客不停往车上挤但又完全挤不上去且不甘心坐下趟的时候,用滑行切断乘客继续上的办法甩开挤不上车的乘客。但很多时候还是有胆大的乘客揪着车门随车滑行数米挤进去,如今这种“飞车”镜头不可能看到,但在当时是司空见惯的事,人们也习惯了这种乘车环境。虽然搭车这么艰难,但是我们还是乐意受这个罪,而且每次都是家族的兄弟姐妹十余人一起去,赶在中午十二点前到,热闹非凡。</p> <p class="ql-block"> 住上一宿,第二天过完早,姐夫就带我们一行去中山公园、武汉商场玩。中山公园在解放大道的中段,与武汉商场隔街相望。这段马路十分宽敞空旷,一眼望去,看不到头,街上车辆较少,基本上是公交车,小轿车很罕见,街上没有护栏,人可以在街上随意穿行。马路两旁的楼房以三五层的居多,梧桐树高过了大多数房顶,但相对于乡下的平房而言算是高楼大厦了。 </p><p class="ql-block"> 过年街上张灯结彩,彩旗飘扬,行人如织,身背黄书包,手拎糕点走亲访友,纯朴的脸上绽放着幸福和快乐。人们徜徉在街道上,穿着以蓝黑绿为主色调的衣服,偶有花“洋布”点缀其中,一眼望去仿佛置身于蓝色的海洋。自行车穿行人流中,铃铛此起彼伏,骑手似乎在向路人显摆自己的“财富”。若是骑上“飞鸽”“永久”那更显神气,就是坐在后座的人,脸上也会不由自主露出傲人容光,那得意神态完全不逊色于如今驾驶“奔驰”“宝马”。 </p><p class="ql-block"> 每次去“街上”,我们都要去中山公园。买票入园后,我们牵着氢气球往里走,沿途谈笑风生,过往景观虽美,但我们基本是走马观花,主题是直奔动物园。 </p><p class="ql-block"> 动物园在中山公园最里头,园外是郊区。占地面积不大,据说当时算是全国较大的了。园内飞禽走兽,种类繁多,但我们最钟情看的是长颈鹿和猴子。在猴园,游人不停扔烟头和食物与猴子互动,高潮迭起,我们乐的久久不愿离去。</p> <p class="ql-block"> 游完中山公园,接着逛武汉商场。武汉商场名气大,前来购物和凑热闹的人络绎不绝。那时香烟糖果等节日物资凭票供应,副食品柜前最热闹,排着长队的人秩序井然,人们边排边等边看边议。许多副食现称现卖,售货员“一抓准”和用牛皮纸打包的娴熟技艺吸引了不少顾客的眼球,给人以美的享受,让无数顾客赞叹不已。当年走亲访友买得最多的礼物就是京果、酥糖、麻糖,若是再提上一条“白金龙”或两瓶“黄鹤楼”那就是高配礼品了。</p> <p class="ql-block"> 时光荏苒,不知不觉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我从铁路学校毕业被分配到武汉工作。初到武汉的第一天,我落脚在汉口车站路的堂弟住处。堂弟比我早一年上班,从市警校毕业分配到了车站路派出所。派出所办公场地很小,没有专门的单身宿舍,他和同年分来的同班同学住在派出所办公楼楼道边的一间“鸽子笼”内,床基本占满了整个房间。这相对于乡下宽敞的房子而言真不叫房子,但他很满足,他说除大型企业外,一般单位单身宿舍都是这样。 </p><p class="ql-block"> 七月的武汉无论白天夜晚都像火炉,我俩挤在一张床上,各自摇动着芭蕉扇,直到揺累了才睡着。第二天是星期天,我俩天刚麻麻亮就起床,他要带我见见汉口老城区的世面。从宿舍出来就是车站路,来往汉口火车站(大智门火车站)的人川流不息,脚步声、小卖吆喝声不停,但无论多嘈杂,也难以吵醒路边睡在竹床阵上的居民。做早点的人和环卫工人起得早,上早班的人拿着早点边吃边赶路,整个街道酷似一条流动的美食城;环卫工人清理着马路边居民倒的西瓜皮和蜂窝煤灰,挥汗如雨。堂弟领着我从车站路沿着中山大道往六渡桥,天渐渐变亮,街道随着朝阳升起热闹起来。</p> <p class="ql-block"> 到扬子街八点多钟,沿街的店铺已顾客盈门,满街基本是“汉腔”,不像如今五湖四海的口音霸占了大半壁江城。街上播放的港台歌曲四起,少男们手提“三洋”、眼戴蛤蟆镜领风骚,那飘逸的长发、扫地的喇叭裤以及少女们闪钻的高跟鞋、五颜六色的裙子让这座城焕发着现代活力。沿途的老租界建筑一幢挨一幢,风格各异,似曾诉说着武汉曾经的沧海桑田。 </p><p class="ql-block"> 途经江汉路到六渡桥,看铜人像,游民众乐园。民众乐园作为当时武汉最具特色的购物娱乐场所,每天吸引着数万市民前来游玩,六渡桥因此成为上世纪八十年代武汉三镇最热闹的地方,住在此地的武汉人被公认为最玩味最地道的汉口人,他们引领着武汉的消费潮流。游完民众乐园,便从民生路顺沿江大道返回,中午到小桃园吃油酥饼、喝瓦罐鸡汤。小桃园慕名而来的人很多,队排到厅堂外数十米,数里外浓浓的鸡汤香扑鼻而来。喝完鸡汤,就近在武汉电影院看电影《人生》,看完电影回到宿舍,心里久久不能平静,此行让我全方位感受到了老汉口的巨大魅力。</p> <p class="ql-block"> 上班后,我当了一名业务员,单位给我买了月票,一张月票24元,不仅上班时间去街上采购可以用,星期天拿着它可以满街跑。那些年,拥有公办月票似乎了不起,上车除了省事外,还可以在售票员查票时,得意地拍一下胸脯说声“月票”就行了。 </p><p class="ql-block"> 初上班的两年时间里,我的高中同学百余人先后大中专毕业分到了武汉,有分到武钢的、轮胎厂的、电机厂的、公路设计院的,还有分到公检法的。所以每个星期天不闲,相互走动。 </p><p class="ql-block"> 虽说坐车有月票省了钱,但吃苦费时。一是公交车没有空调,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分明,二是车速慢,等车时间长。我住在武昌车站背后的城乡接合部,从武昌到红钢城只有16路和17路公交车,到关山只有15路,到汉阳只有61路,所以去趟武钢、电机厂、公路设计院得一天时间。那时的市区面积虽只有160多平方公里,城区人口二百六十多万,与现在的城市规模比,算是很小的地级市了,但当时在全国却是排名前五的大城市。</p> <p class="ql-block"> 说大其实也不大,我凭借自行车曾几天把三镇逛完。记得同年和我分到同一单位的汉阳籍男生喜欢逛街,我们同时买了一辆28“凤凰”牌自行车,除了上下班用外,星期天作为交通工具约在一起游三镇。长江大桥是唯一武昌连接汉阳的过江大桥,到汉口为了省路,更多的时候是把自行车搬上轮渡过江。连续八个星期天,我俩跑遍了三镇,原先感觉很大的江城突然间变小了。在我俩的脑际里,热闹的地方有三处,即汉口的六渡桥,汉阳的钟家村,武昌的司门口;市区范围那就是武昌东边不过姚家岭,北边不过三层楼,西边不过武泰闸,南面不过付家坡;汉口西边到水厂,北边到航空路,东边到黄浦路;汉阳只有钟家村,往西就是汉阳县了。那时的“街上”可以说我已熟透了,哪条街哪条巷哪个店在什么地方都了如指掌,成了地地道道的“街上”通。</p> <p class="ql-block"> 如今“街上”发展今非昔比,市民休闲区不只是中山公园、解放公园、洪山公园、青山公园、武昌公园、东湖风景区等,数百个公园遍布三镇,市民可以尽情地在那里休闲娱乐健身交友;晴川饭店不再是最高楼,两江四岸千幢摩天大楼拔地而起;立交桥如彩虹般遍布三镇,11座长江大桥把天堑连通,机场、高铁、公交车、出租车、地铁四通八达,出行变得随心所欲;人口近四十年增加上千万,南腔北调的人来此安居乐业;市区面积较40年前增加近十倍,曾经的故乡已成为东湖高新区的核心。别说过去骑自行车几天可以玩转三镇,现在就是驾车恐怕一个月也难以走遍大街小巷。街道绿树成荫,花开四季。武汉不仅是工业、商业重镇,更是科教重镇,旅游和宜居之城。如今武汉已成为新一线城市,正向中国第五城迈进。</p> <p class="ql-block"> 如果有人问我武汉的中心在哪?我可以毫不含糊地说,武汉处处是中心;如果有人问我武汉有几镇?我可以骄傲地说,未来将新添一镇——长江新城;如果有人问我武汉有什么特色美食?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户部巷的热干面、三鲜豆皮等百余种汉味小吃定会馋死人;如果有人问我武汉哪里美女多,我不假思索地说,汉街和江汉路;如果有人向我问路,我毫不客气地说,我可当不了向导,去问导航吧!因为武汉实在太大,大得以至于许多市民一辈子连有些区都没去过,更何况武汉每天不一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