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园第2部 第7章 雨霏霏

苑溪仙

图书馆。
窗外下着雨，淅淅沥沥。
三月里的雨，依然冰冷冰冷。

叶黛琳犹豫着要不要冒雨冲出去，去最近的食堂，芙蓉楼。

看看时间，快12点半了。
不行，得吃饭去，下午两点得去排练。

穿上外套，下楼去。
刚要下楼梯，只听一个声音跟在后面响起：
“黛琳……”

周翰？
黛琳立住脚，问道：
“咦，红蕉儿呢？你们没排练？”

周翰笑而不答，脸微微一红。
“外面下雨呢，一块儿走吧……我带伞了。”

“那样的话，有人儿看见可能不高兴的……”叶黛琳故作矜持地说。

周翰克服了尴尬，一笑，说：
“看来……有必要解释一下……大家都误会了……”

叶黛琳赶紧摆摆手，打断他：
“不用，不用解释，跟我没关系我不可想听……”

周翰瞅她一眼，问道：
“黛琳，我问你，莎翁154首十四行诗里，summer 这个意象词出现了20多次，中国人最喜欢的spring（春）却只有六次，autum（秋）仅仅两次，为什么？”

“这个……”
黛琳一时答不上来。

周翰一笑说：
“想想各自的气候特点呀……你再听这个——第18篇……”

莎翁十四行诗 第18篇

Shall I com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 ?
Thou art more lovely and more temperate
Rough winds do shake the darling buds of Maie,
And summers lease hath all too short a date:
Sometime too hot the eye of heaven shines,
And often is his gold complexion dimm'd,
And every faire from faire some-time declines,
By chance, or natures changing course untrim'd:
But thy eternall Summer shall not fade,
Nor loose possession of that faire thou ow'st,
Nor shall death brag thou wandr'st in his shade,
When in eternall lines to time thou grow'st,
So long as men can breath or eyes can see,
So long as lives this, and this gives life to thee.

我为何不能将你比作夏天？
只因你比她更可爱更温暖：
狂风在五月蓓蕾耳边呢喃，
倾诉着夏日时光如此短暂。
苍穹之眸偶尔闪耀着璀璨，
却难以辉映他黯淡的容颜；
所有的完美源于昙花一现，
无法逃离轮回的命途多舛。
而你生命的炎夏亘古不变，
何况忘怀你的迷人与美艳；
何况死神唯独与幽影相伴，
永恒的诗篇与你并肩作战。
只要天地间有人懂得赏鉴，
你就会和这诗篇千古流传。

这时，快到了芙蓉厅门口了，恰好红蕉儿吃完饭，正从里面出来…… 红蕉儿望着伞下面那俩人儿，心情好复杂……嘴角动了动，似乎是讥讽，又似乎想说点儿什么，但还是无言地别过脸去。

叶黛琳一看见她，却清脆地喊了一声：
“红蕉儿！”

红蕉儿沉默片刻，冷冷地说：
“下着雨呢，冰凉冰凉的……哪来的夏日烈阳？”说毕，转身，朝那边去了。

叶黛琳红着脸，瞥了一眼周翰，尴尬地说了声：“你给她解释吧……拜拜！”
然后一下子跑上了台阶。

……

下午，舞蹈房。
两点钟，周翰推门进来。
红蕉儿正一边放录音，一边编排舞蹈动作呢，对他理也不理。

周翰默默观看了一会儿，陪笑道：
“这不是挺好么？到时候就放大提琴协奏曲的录音，妳可以不用我伴奏……”

红蕉儿怒气冲冲，走过去一下子把音响停了，尖酸地说：
“对！我真不该劳你驾，你要给那个夏日的玫瑰……”

“没有没有，她不要我伴奏……”周翰淡定地说。

“哈，古典吉他岂不更适合她那些优美抒情的歌儿……”

“哦天！看来我真得好好解释一下……”

“不用了！”红蕉儿冲动地说，“我不用你伴奏好了——！”

周翰挠了挠头，无奈地说：
“美女，妳就听我解释一下好不好？刚才就算我说多了，就算我说的是废话——我没说不给妳伴奏呀！”

“嗯哼，”红蕉儿狠狠地瞪着他，“不用说了！不用再说什么废话……我明白你！多有教养！多么彬彬有礼！怎么能对女生说不呢？要面子也要爱情！要面子就不好意思拒绝答应别人……我看你的面子和你的爱情一样，其实何必勉强！……”

一席话说的这哥儿们的脸一阵儿红一阵白……

你想解释什么？你又如何解释？
你和她只是朋友——这话你能对她说得出口么？
她会恨死你，给你一记耳光，就像电影里……

“我怎么勉强了？我答应你的，我好好弹就是……红蕉儿！”
周翰只好息事宁人地安慰她：
“好了美女，别哭了，开始吧……”

莹莹泪光之中，红蕉儿抬眼望着周翰。

此时他离得这么近，但是你感觉，你和他之间横亘着一座山……
这个你好像没有办法……你痛哭没用，发脾气更没用！

周翰见她停住了哭，以为没事了，便走到一边，坐下，抱起吉他。

没想到红焦儿却跟了过来，直直地盯着他问道：
“请你明确地告诉我……你爱她，是不是？”红蕉儿按住他的右手，不让他弹。

周翰无语，只默默地注视着琴弦上，红蕉儿的手……
半天，对红蕉儿温和地说道：
“别说了，红蕉儿，跳舞去吧……”

“不！可是，我爱你！”
红蕉儿不顾一切地追问：
“你……不爱我么？”

“不是！”周翰怔怔地望着她，脱口而出，声音低沉，暗哑。

“那，你……爱我？”
你痴情于他，你想象中的爱情是甜蜜的，可现实里掺和着痛苦和焦虑…瞧，他就在你身边，在你眼里在你心里，但是飘飘渺渺远在天涯……

“红蕉儿！不要逼我好不好……”

“不！我就要你明确地告诉我……”

周翰竭力装得洒脱一点，轻松一点，自以为幽默地说：
“好的，女王陛下，我明确地告诉妳——其实很明确——所有的男生都爱妳，妳是我们心目中的Queen（女王）……瞧妳，活力四射，多像一团美丽的火苗……燃烧燃烧燃烧……呵呵，所以我建议演出那天他们带着水壶来看妳跳舞……”

“我不要听这个！”红蕉儿打断他，“我想知道……你和她中午是怎么回事？”

“妳不是听见了么？莎翁诗……”周翰心虚地说。

红蕉儿对他怒目而视，冷冷地地说：
“你向她表白了！我知道！我只是对那结果好奇……她爱不爱你……”

周翰苦笑着摇摇头。
“妳不懂男生……即使她不爱……”

话未说完，红蕉儿愤怒之极，一巴掌伸了出去！
哭道：
“这是为什么？都是为什么？”

周翰抓起她那只手，迅速吻了一下，低声说：
“对不起……”

“红蕉儿，你既然逼我说，好，那我就说——我爱妳……谁不爱？但是…妳现在可明白了？我们很难在一起！否则，我们会像这样，天天吵架，早晚你我都会疯掉！”

红蕉儿气噎……啜泣着，肩膀剧烈地抖动着。
这不是我们第一次吵架么？
不就是因为……！

“不不，你这个小女王！你可能还不太了解你自己……”周翰竭力抑制住激动，“你要的是百分百的爱，百分百对你服从依从顺从！在你的世界里，你不会允许任何东西比你更重要，包括我的音乐我的吉他我的书……”

“你怎么知道？！”红蕉儿好恼火！

“你没见过两个相爱的人吵架？吵架不一定意味着两个人就不相爱……懂吗？”周翰苦笑，“你问我怎么知道的？因为，我妈妈就是这样的！” “哦？”红蕉儿大吃一惊——谁也没听周翰说过他家里的事！

“不好意思……我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都是同一个京剧团的，我爸妈虽然也都天生的好嗓子，可惜90年代，京剧不是没落了么……我爸14岁就迷上学吉他了，他一弹起来，眼里心里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管不问！我妈恨死了！特别是我小的时候，他们吵架吵架……每次我都害怕极了……”

说到这儿，周翰再次苦笑，“等我学了吉他，我发现，我弹起来，也能忘掉一切烦恼……”

周翰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塞她手里，然后踱到窗前，背对着她，默默地看了一会玻璃上的雨痕，转过身来静静地说：
“抱歉，红蕉儿，我灵魂里有一部分，不属于任何人……”

红蕉儿泪痕满面——真……崩溃！——哭哭啼啼地说：
“我……这个人很叫人讨厌，是不是？”

这哥儿们心肠被泪水泡软了……

不由得走到她身边，急切地说：
“不是的！红蕉儿！没有人讨厌你！你美丽！你可爱！我的意思只是，我们俩合不来……但是，你早晚会遇上你命中的Mr Right(真命天子)，他会跟你合得来，他会包容你，宠着你……”

红蕉儿忽然止住了哭，抹了一下眼泪，平静地说：
“也就是说，你会宠着她，包容她的一切？”

周翰从窗外收回视线，温柔而不失优雅地一笑。
“红蕉儿，开始吧……你跳得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