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枯无语暗吞声 郭蓉蓉的妈妈得知噩耗经过

至简

泪枯无语暗吞声 郭蓉蓉的妈妈得知噩耗经过

往事溯源

原创

2022-5-29 07:14 · 来自加拿大

编者按：人生心头之痛，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我虽然没有过这种经历，但是以人性的角度设身处地地去想，恐怕不难感受到那甚过切肤之痛的滋味。特别是作为母亲，儿女就是从自己身上分出去的肉，她们所经受的痛感会比男性强烈更多。

我曾在八宝山为父亲送葬时，见到过一位女性，她去世的孩子看上去应该不到一岁，穿着整整齐齐，漂漂亮亮的花衣裳，看上去像一个大布娃娃。

当这位丧子的女性一下车，就开始了嚎啕大哭，她的这种哭，完全不同于花钱雇来的表演者，是完全处于一种失控的状态。她的孩子被放在停车场冰冷的地面上，像一具木偶一声不吭地躺着，而这位年轻女性完全顾不上自己的形象，放声痛哭，尽情地在她孩子的身边宣泄自己的撕心裂肺之感。当一个人不受约束地表达悲情时，这就是一种真实的画面。

当然，人世间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表达悲痛，性格内向，理智教强的人往往会把悲痛压在心间。但是，这种方式也许比哭出来还要难受。宣泄可以得到情感释放，而把巨痛掩盖在心田将以折寿作为代价，郭蓉蓉的母亲就是后一种。

郭蓉蓉作为家中最小的女儿备受宠爱，她是妈妈认为最有才华的小艺术家，最乖巧听话的老疙瘩，最有出息的漂亮女孩儿，竟然当上了她想都不敢想的解放军干部。可是，妈妈的心头肉瞬间成了对越反击战中牺牲的唯一女军人。这种噩耗连郭蓉蓉的战友都无法接受，更何况她的母亲。

黄开元，1965年入伍47军141师422团，是资深的文化干事，部队的文艺创作骨干

人生有一种特殊情感来自战友间。当战友牺牲了，就会有心痛之感。141师的老兵黄开元是一位老资格文艺兵，他与郭蓉蓉从未谋过面，但是，他熟知郭蓉蓉的哥哥郭成志。当黄开元得知对越反击战中牺牲的唯一女军人郭蓉蓉是郭成志的妹妹后，无论从私人情感还是作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的战友，他都感到发自内心的悲痛，并觉得有义务为这位同行的文艺兵战友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在这种情感的驱使下，三年多来，黄开元一直在默默地为郭蓉蓉花时间和精力撰写了大量的纪念文章和诗文，还精心制作了无数的美篇，这种为英烈宣传不求回报的精神，是值得我敬佩的。2019年10月，黄开元和战友相约自费走访了郭蓉蓉的老家，了解到更多有关郭蓉蓉的身世和家庭情况，撰写了更多的文章。

昨天，我们刊登了黄开元在上海采访郭蓉蓉的少女闺密的回忆文章，今天我们将继续刊登他所收集到的其他资料，让我们从中了解更多有关郭蓉蓉的信息，让这位优秀女兵的经历更加完善和清晰。

如何把噩耗告诉郭妈妈

1979年4月福山西北关大队追悼会时使用的遗照

郭蓉蓉，是郭家最小的女儿，美丽、聪明、活泼,能歌善舞，是全家的开心果，更是妈妈的心肝宝贝。她温顺、听话，学习成绩很好，从小吃过不少苦，好不容易到了部队，找到一条活路，好日子刚刚开始。可是，她却不幸在战场上牺牲了。这个消息，对郭家无疑是晴天霹雳，难以承受。部队已经来人，要开追悼会。郭家的兄弟十分为难，如何将妹妹殉国的信息告诉妈妈呢？二哥郭成功考虑了许久，他决定采取迂回渐进的办法。到底效果怎么样，也只能试试。

这是郭蓉蓉牺牲后9年，她母亲1988年时的照片

郭蓉蓉的二哥郭成功，他是一个老文 艺工作者。1985年从福山剧团调入福山区总工会，1986年工人文化宫副主任。郭蓉蓉殉国后他很悲痛。如何把这个消息告诉妈妈？自己内心非常难受，眼泪偷偷往肚子里流，但还要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妈妈面前，平静地与妈妈拉家常，先说妹妹穿上了军装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漂亮，表现如何如何优秀。妈妈听了眉开眼笑地说"我闺女从来没让我生过气"。郭成功又说，区里领导给我们讲，当解放军很光荣，但也有危险。妈妈收敛了笑容，点头认同。郭成功说，妹妹也是解放军，打个比方，她如果受伤了……妈妈马上制止:"不要胡说！"郭成功说，我是打个比方，我们也要有准备才行。妈妈眼里马上浮现阴云:"我女儿很聪明，不会的，不会的！"。第一天的谈话没有进行下去，郭成功也不敢再往下讲，怕火山爆发，不可收拾。

区里领导催他快点。郭成功一脸苦相地说，再给我一天时间吧。第二天，郭成功又找妈妈拉家常:"妈，妹妹立三等功了"。妈妈脸上笑成一朵花，充满自豪地说:"我女儿不会给国家丢脸的"。

郭成功迟疑了一下轻声地一说:"妹妹受伤了"。妈妈的笑容马上收敛，紧张地问:"伤得重吗？"

郭成功犹豫地说"可能伤得不轻"。妈妈听了思索片刻后说:"不管她伤得多重，我能支持得住。是部队给她一条生路"。郭成功见妈这个态度，得寸进尺地说"妈，你要有准备啊！"。语气里已含有暗示。他说这话时语音震颤，眼里已渗出泪水，但未让妈妈看见。此时，这里只有沉默，沉默，还是沉默。

下午，领导来了，政府部门带来了医生、担架、救护车。妈一看就明白了。医生见了她亲切地说"光荣啊！"妈点了点头，未掉眼泪。

2019年5月，在郭蓉蓉牺牲40周年祭奠后，战友们在龙州烈士陵园敬礼送别祭祀用的花圈

世上最残酷的感情是生离死别，而白发人送黑发人，又是残酷中的残酷，而白发想送黑发又末送成，更是至极的悲痛。而郭蓉蓉的母亲的表现，证明她是一个坚强的母亲，郭蓉蓉身上流淌她的血液，当然是一个坚强的女孩。而郭成功以循序渐进的方法做妈妈的工作，更是一种坚强的表现。他们的坚强后面隐含着对军队对国家对人生意义的理解与认同，体现了一种品质，也体现了一种胸怀。让我们向郭蓉蓉致敬，向郭蓉蓉的母亲及哥哥姐姐致敬！

郭蓉蓉的母亲知道噩耗后，在区里工作人员面前没有放声，表现得识大体很坚強，但不等于她内心不悲痛，那毕竟是她的亲骨肉，又是全家最疼爱的小女儿，贫寒人家的掌上明珠。 知道郭蓉蓉为国捐躯后，内心里悲痛欲绝，整天一个人躲在房里不吃不喝，一声不吭，默默流泪。

郭成功怕这样下去会出事，便把她送到姐姐家里，让姐姐安慰她，度过难关。但是那里有亲家在屋里，澎湃的悲情也不便渲泄，在那里仍然是整天不言不语，痴痴发呆，空气好像凝固了，时光也停止了走动。姐姐见她这样也很担心出事，亲切地拉着她的手，含泪说道“妈，您难过，就哭出来吧，也许好受点”。于是，她便牵着妈妈的手，悄悄地缓缓地挪步到一个离家不远的大桥下一个隐蔽的角落里，妈妈刚一坐下，就放声大哭，泪水将江河一样奔流，满腔的悲恸与怜爱之情顿时有如高山瀑布倾泻出来，泪水把脚之地湿了一大片。哭累了就歇息一下，歇息一下又接着哭。

就这样，时哭时停，时停时哭，恸声加抽泣，整整哭了一个下午。这是母爱啊，这是一个母亲对最小的女儿的思念与疼爱，也是对命运残酷无情的控诉，这是对人生无常的哀痛。天地为之悲伤，草木为之同情，连那冰冷坚硬的大桥也为之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