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神迹——印度故事》

哑蝉

作者/摄影：徐华亮（哑蝉）

题记：

我对印度朋友说，我真想坐在这里发发呆。这位印度长者说，你在这里不只是可以思考历史，更应该思考生命……

一

对于印度，很多人只停留在神往的阶段，却不会成行，叶公好龙而已。

去欧美、澳洲、东南亚等都是流行的热线，所以，那里人很多，特别是中国人，灰尘一样无所不在，已经初步渗透了许多国家，建立起类似革命根据地的唐人街，星星之火，已成燎原之势。印度在南亚，和我们中间隔着高大的喜马拉雅，由于那边同是苦出生，又没啥名牌东西好买来显摆，所以以采购为主的中国游客主力部队暂时还没有兴趣去扫荡。

因此，去印度是安静的旅程，以至于依稀有了一种朝圣的心情。

飞行七个多小时，到孟买已是深夜，从机场到酒店路上，仿佛时光穿越回中国的八十年代，道路房屋等基础设施落后，人们的穿着也奇怪俭朴。

接我们的车到了酒店，三四个保安围过来，用反光镜照车底，开车盖检查，一下让人嗅到紧张。据印度内政部数据，被政府认定的印度本土恐怖组织有27个，活跃在印度的跨国恐怖组织有7个，这使得印度成为世界上本土恐怖组织数量最多的国家，步步惊心。不过，从来没中过奖的我这次运气也不会那么好吧。

二

清晨，被窗外诵经的呢喃唤醒，应该是什么人在早祷，念些什么经，在中国都听不懂，在这里就更听不懂，不过这种声音让人感到平和，心灵仿佛被一泓温暖柔软的水抚摸着，漂浮在一个未知的幸福之所。
印度交通很繁忙，仿佛进入了星球大战中的场景，很多车辆来回穿梭，计算机设定程序一样精准，几天了，居然没看到擦挂，不过他们开的不是飞船，除了TATA等国产车，最多的就是三轮车和摩托车，也不戴头盔，一个摩托上坐三四个，不时还能看到传说的肉挂，记得过去看过印度阅兵的图片，都是以肉挂为主，显示出印度人高超的平衡能力和拧巴能力，怪不得瑜伽那么厉害。车流混合着人流，煞是一派脏兮兮乱糟糟的盛世景象。心中感叹，要是在印度开车都能开好，在国内岂不闭着眼睛都能开？
这是个彩色的国家，女的大都穿着纱丽等民族服装，色彩鲜艳，大红大绿，建筑和车辆上经常都画满彩色的图案，虽然看不懂，但就是觉得热闹喜庆。印度牛多，有的牛角上也画着红黄的道道，他们对色彩的喜爱简直到了极致。民族的就是世界的，这个国家对于民族传统的尊崇，实在是让人钦佩。印度人大都棕黑，但却属于白种人。由于等级制度森严，等级之间难通婚，所以保持了相对封闭的繁殖圈，以至于白的更白，黑的更黑。作为一名来自于灰扑扑雾蒙蒙的城市，没受过多少视觉刺激的外国人，我很快在这片斑斓中幸福的眩晕了。
吃印度餐，总结起来，饼饼、渣渣、酱酱、糊糊，由于宗教原因，印度教不吃牛肉，伊斯兰教不吃猪肉，所以，大都是鸡肉，还有就是咖喱，他们喜欢调料，各种看不懂的东西放那里，花花绿绿，让你眼花缭乱，连我们这种在食品安全上久经考验百毒不侵的中国铁人，都不敢下口。

三

印度国土面积只有我们的三分之一，地方不大，人口却十二亿多，比我们少不了多少，预计2025年，印度将取代中国成为世界上第一人口大国。这里感觉密密麻麻到处都有人，闲人多，很多人不穿鞋，要么就是拖鞋凉鞋，到处扎堆闲吹，路边背过身就可以撒尿。他们没有国策，所以大家庭很多，生多了养不起，就成了街头的流浪猫，在红绿灯处停车，总有一些流浪儿咋呼呼的敲窗户，比划着吃东西的姿势，这方面我们不得不有成就感，因为我们国产的乞丐早就进化到设局骗钱了，他们还在诚恳的要饭。
孟买，南亚的上海，沉溺在自我中的梦想之城。繁华和贫穷，是这个城市的幸福与疼痛……印度的贫富悬殊巨大，大城市里充斥着贫民窟与现代建筑的视觉冲击，在孟买地价昂贵的阿尔塔芒特路，路过那座“世界最昂贵住宅”，一座二十七层塔楼造价超过了十亿美元，四口人，却雇佣了六百人为其服务，这个印度首富穆克什·安巴尼2012年就把李嘉诚挤出了亚洲王位。
印度由于曾被英国殖民，所以有很多外族痕迹。由于民族多，口音差异大，所以英语是他们的普通话，当你发现街边讨饭的“英格里希”都说得很流利的时候，你是多么的悲喜交加呀。不过他们有时也说你一点听不懂的“印格里希”，而且据说一个地方一个方言，搞得他们自己也犯晕。在奥兰加巴德机场候机，站着时挡了一个欧洲妇女看电视的视线，说声sorry，她笑着说，没关系，反正我也看球不懂！
十月一日是中国的生日，十月二日是甘地的生日，十月三日是我的生日，我生日这天早晨，自己从酒店给国内的我发了一张明信片，写句：祝我生日快乐！后来回国收到后很奇妙的傻乐。

四

以上都是些流水账似的废话，下面说正事。
去印度之前，并不了解这个国家，甚至还隐隐有一丝暴发户似的幸灾乐祸的轻慢。即使它有很多问题，但是几天来，我的内心却感受到了更多温暖的撞击。
印度并不落后，宝莱坞的电影是反映印度理想的窗口，也展现了印度社会的科技成就和创造力。印度人有着鲜明挺括的轮廓，不想美就蓬头掩面乱裹一气，要想美就美得落落大方惊心动魄，他们的现代理念，也绝对不失国际一流。印度传统音乐以自然为脉，歌颂人与人、人与自然以及人与神的关系，他们崇尚歌舞，可以华丽性感，但绝不媚俗浮躁。这种传统文化与现代时尚的融合，让这个国家充满了蠢蠢欲动的魅力。其实，只要不失文明之根，又何妨姹紫嫣红。
印度，是一位宽厚的长者，胡子里长满故事，如果中国是你爷爷，那么印度就该是你叔爷，你还有两个叔爷叫古埃及和古巴比伦。就古文明而言，印度的底蕴绝对不啻于中华文明，甚至在一些方面，比我们更为厚重，比如我们的佛教，就是人家玩剩下的，他们后来玩印度教了，佛教就顺手递给了我们。很多年了，我们缺乏对文明的敬畏，忽略了自己精神层面的迷失，这一切，都源于我们的自大、无知和他欲。
三千年前，陆续有八个朝代在德里建都，而高大恢宏的德里门和著名的拉姆利拉广场，是新旧两个德里的分界，如今的印度首都新德里，像是少数人的天堂，等级制度下建造的权力和财富金顶，充满着梦幻般的迷醉和沉沦……
从十六世纪到十八世纪初，阿格拉一直是印度首都，融合了登峰造极的艺术成就。泰姬陵是十七世纪以来世界为之惊叹的浪漫和传奇。沙·贾汗国王在大理石上镶嵌了无数的宝石，用一座白色的泰姬陵，矗立起伟大爱情的纪念碑，给人类杀戮的历史抹上一丝温情，也温暖着这个越来越僵硬的世界，如今，时光不再，爱却永恒……在中国，大足石刻已经非常令人惊奇，但在宗教的源头圣地奥兰加巴德阿旃陀石窟和埃洛拉石窟，有着超越想象的伟大和虔诚，巨大的石头山上抠出一个个大殿，里面有巨大的神像，精美的壁画和和尚修行的石屋。人们需要做的只是脱鞋、呼吸和冥思，感受神的同在。
印度，是一只沉稳的大象，它很自我，也很自信，它在世界的角落里缓慢的走着，但你不可以忽视它坚定的脚步，你不知道当它奔跑起来的时候，世界将发生什么。当印度教挤压佛教，成为绝对控股的印度大教以后，不管你是理解为统治阶级的阴谋也好，或者印度人缺乏“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革命精神也好，即使人分等级，贫富悬殊很大，但由于宗教的影响，信仰根植人心，所以他的社会架构总体还是安定的，人们安贫乐道，内心平静喜悦，少了我们那种在欲望挣扎中的惶惶不可终日。他们宁可退让，也绝不奸诈，他们可以饥饿，但绝不空虚。所以，贫穷不可怕，可怕的是精神的溃堤。
印度文明就像那历久的古瓷，散发着温润的光泽，它古朴沉酣，永不浮艳，即使破旧，也绰绰风骨。当人们站在低处仰望泰姬陵的时候，更像是一个文明向另一个文明的致敬。

五

印度，一个诸神生息的国度，在精神的平和之中，才容易看到神迹。一个红裙女孩从神像前跑来，家人围站左右，这样一幅画面，至今深深的印在我脑海里，我想，我看到了神迹。
印度，一个不可思议的国度，发生着和我们截然不同的故事，却能把我们紧绷的心灵变得如此柔软。突然想起《贫民窟的百万富翁》，在孟买，杰玛·马利克还差一个问题就能赢得2千万，他是怎么做到的？有四个选项：A.他作弊；B.他运气好；C.他是天才；D.命中注定。
我想，我知道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