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落叶

江碧

　　生如夏花之绚烂，是的，你的一生，再找不到比这个更好的诗句来形容了。多年前的六一儿童节作品布展，我给一幅作品题名《夏天也有落叶》，当时一位老教师颇为赞许:有诗意，人生真谛。我也没在意，只是触景而写，只记住了诗意。谁料想生活不仅仅只是诗意，她更多的是失意，失忆。

　　三年前的今天，天气真好，天空湛蓝湛蓝的！我和往常一样在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响起前往教室赶去。短信响,噩耗传来:你撒手人寰！如五雷轰顶，如玉石俱焚，如山河崩塌……我怔住了，半晌抬头看天，一缕青丝般的清云从湛蓝的天空轻轻飘过，飘过，直到缥缈。擦掉满脸泪水，我无力地走进教室，不知道那节课是怎么上的。情况特殊，容不得我悲恸流泪。孩子们马上放学了，那天是高三学生放学的日子——端午节要高考！我不能让你的女儿知道这个噩耗，也不能让我的儿子知道这个噩耗。我太难了！

　　梦悠悠回到房子，心急如焚地做着午饭。不是打翻了调料，就是菜刀掉地上，亦或是碗碟打翻了。还好，那天孩子们回来的迟，我的失神失态他（她）们没有看到。好不容易调整好心绪，简单制定了一个高考计划，忐忑不安地等着他（她）们回来。咱们家离学校很近，那天镇上正在唱大戏，咱们村来看戏的人很多，我真怕孩子们在放学路上听到这个噩耗。高考在即，你又匆匆离去，你的女儿会奔溃的。我宁可背上道义的骂名，也要瞒着你的女儿，让她全力以赴高考！好不容易孩子们回来了，听到他（她）们一如往日的笑语，我暗暗地舒了口气。我强颜欢笑，泪水漫过心尖，有那么一瞬间心痛的不能呼吸。那几天，我寸步不离你的女儿，嘱咐了再嘱咐，千万不能出校门，就在房子里待着复习，想吃什么我出去买。你可知道，你是农历五月初一走的，那年高考是端午节。这就意外着孩子们在家要待四天时间，这四天要在平常转瞬即逝，可是在那特殊的日子，简直是度日如年。你走了，我陷入了两难境地:既怕同事们知道这件事无意中说起你的女儿知晓，那可是天要塌下来的！又觉得不参加你的葬礼情理难容。难啊难，人生苦短，缘何都被你我遇上了。人生的路很长，但关键处只有几步，在人生的路口，容不得我多想，必须迅速做出决定。我向他（她）们说出了我的想法:全程陪同孩子们高考，不能有半点差错！事已至此这只能是上上策。你五月初四早上下的葬，中午时分我老公与六妹夫匆匆赶来陪考。这时在县城读书的你的大女儿也回来了，原本打算住在学校里的，我实在不放心才哄着回来（还是怕她知晓你走了的消息难以接受，无法高考 ，我不想让这个悲情故事更悲情！）。2019年的端午节，三个悲伤的大人陪着三个全心高考的孩子，史无前例吧，起码在咱们这个小县城。我们创造了奇迹，我们扛过了苦难，让“在劫难逃”扑了个空。

　　考完试的当天我们返回家中。这时孩子们浑然不知你已经不在人间的事，看着她俩嬉笑打闹如旧，一脸清纯可爱的样子，我们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一切皆由你四妹夫安排:让我和我儿子坐六妹夫的车，他拉你的两个女儿，快到家门口了再说。离家越近，越悲伤，眼泪止不住流了一路。几日来，我背负了太多东西，我压抑了太久，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地悲伤了。一下车，我和孩子们相互搀扶着进的家门，统统哭跪在空荡荡的你的房子。不知哭了多久，谁劝都没用。直到白发苍苍的老母悲切地声音响起，我们才止住了哭声。……

　　高考成绩很快出来了，你的大女儿刚上二本线，你的二女儿和我的儿子都上了重本线。填志愿我一肩挑 ，又一次难住了我。他（她）们两个的分数在那放着，只要慎重选择问题不大，可是你大女儿刚上二本线 ，万一志愿填不好脱档走不了，那就难办了。咱们的情况不允许她再补习，孩子也伤心难过着不能再待下去了。权衡利弊，我请人参考着给你的大女儿报了志愿。苍天有眼，他（她）们当年都被心意的大学录取了，令人惊喜的是你的二女儿和我的儿子考取了同一所大学，这免去了我们送孩子们入学的困难。我长长地舒了口气 ，山大的压力去掉了。你大女儿是你的丈夫送去的，你的二女儿和我的儿子是我和二姐送去的。这就是天意吧。我女儿上大学那年，你突然间说你也想跟着我去送，你想到江南水乡去看看。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还是没有想到你走的太匆匆，连你女儿的高考也来不及参加啊。自从2003年噩梦降临到你身上 ，也降临到我们所有亲人的身上，我们就过着梦魇般的生活。16年来，你与病魔进行着不屈不挠的争斗，每年兰大一院你至少要进去化疗一次，甚至两三次，我们姐妹几人换着陪同。你的痛苦，你的坚强，你的乐观，深深地感染着我们。16年来，我们一起努力生活，工作，只想着给孩子们一个温暖的家，一个美好的未来。16年来，我和你参加了孩子们的一场场考试，一场场竞赛，从小考到中考，还有会考，我怎么也没想到在孩子们高考的关键时刻，你却退出了！我情何以堪啊！山河暗淡，日月无光，前路漫漫，谁与我同行？

　　三姐啊，母亲生了我们六朵金花，个个出类拔萃。记得你刚入学时，我羡慕不已。因为要照看六妹，我到了入学年龄父母也不想让我上学。每天你放学回家，我都缠着你给我教字，背课文。等我上一年级，已经对课文能够倒背如流了。记得初二那年，我因得了鼻窦炎头疼着不能上学，只在初二上了半学期就待在家里。等病情缓解了已经初三开学了，原本可以再在初二复读一年的，但是我一心想考师范 ，那时考师范要求很严的:一是年龄不超过十六周岁，二是必须是应届毕业生。感谢我们的班主任陈老师一直给我保留着学籍，初二临放学的时候还捎话叫我。功课落下了不少，我利用暑假努力学习初二课程，这期间你当了我的好老师，不时的给我讲解疑难，鼓励我不断进步。记得师范临毕业的那个五一假期，我到陇东学院（原庆阳师专）来看你，你领着我走遍了西峰市，尝遍了你们学校食堂及周边的美食。那时我们青春正好，如出水芙蓉，是黄土高坡上最艳的花朵。那时的我们创造了神话，使得远近的人家都以我们姐妹为榜样，鞭策自家的孩子成人成材 。那时的我们只知道农活干不完，农民很苦，一心一意努力学习跳出“农门”。而今我才明白比农活更苦的是不幸遭遇，是生离死别，是痛失至亲，是无休无止的苦难。

　　三姐啊，倘若你还在，每个周末我们可以一起去挖野菜，看山景，听山风，闻山花。每个寒暑假，我们可以一起去外面看看。现在孩子们都上大学，正是消闲的时候，我们可以过一段任性的人生。每年的端午节，我们一起看戏，听你讲解戏文，领略厚重的历史，是无比惬意的事。每当遇到困难或者不开心的事，你如一位智者，一个眼神或者一句话，就化解了所有。你的学识，你的人品，你的容貌，那都是世上少有的。奈何天妒英才，在你工作的第五个年头就降病魔与你，使你整整与病魔抗争了十六个年头。生命的尽头，最放不下自己的孩子，我拉着你冰凉的手，对你承诺:放心吧，孩子我们会照顾好的，高考有我呢。你信任地点点头，无言地流下了两滴清泪，没想到这竟是我们的永别。在你走后的这三年里，咱们家发生了好多不开心的事，我们精诚团结，相携相助，一一化解苦难，都挺了过来。现在母亲的健康每况愈下，我们尽心尽力地照顾着。我常常在想，我们上辈子是一群魔鬼吧，这辈子降生到一家，共同来接受惩罚的吧。为何我们情深缘浅，不能一路阳光明媚，一路鲜花布景的走下去。奈何一路风雨不断，继而夹杂冰雹，时而击得我们措手不及，惊魂不定呢？

　 字字情行行泪写不尽对你的思念。 你的生命定格在了四十五个春秋，你如夏花之绚烂，你也如夏天的落叶归根了。但愿天堂里没有疾病，没有痛苦，你仍然如出水芙蓉般。我们也学会了坚强，心中有爱，眼中有景，努力一路向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