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党在甪直的神秘诊所

嵇益民

神秘的诊所<br> 《姑苏晚报》2021年07月07日 <br>   嵇益民<br>1.<br>  1948年,我家东面开了一家诊所,叫“惠澄诊疗所”,主人名叫陈惠澄。我父亲在家里开了一爿小烟纸店,这位陈医生时常到我们店里买东西。一来二去,就很熟了。我母亲见他诊所生意清淡,就笑他是白花郎中,陈医生也不生气,只是无可奈何地说,唉,生意难做啊。不久,陈惠澄突然关闭诊所,不知所踪。我妈还叹息着说,这个白花郎中啊,开店时轰轰烈烈,关店时一声不响。<br>  1963年,我在甪直中学读初二,学校请来了苏州市园林管理处处长、党组书记仲国鋆为我们作报告。仲国鋆开口就说,他在甪直工作过,对甪直很有感情,不过,那时他化名陈惠澄,在甪直搞地下工作。我听了大吃一惊,这个人就是母亲提起过的白花郎中啊。所以对他的报告听得特别仔细,越听越觉亲切,因为里边讲到的地方、人物我都很熟悉。回家后,我把听到的报告原原本本讲给了我父母听,我父母也终于弄明白了当时许多疑惑的地方。 中共地下党员仲国鋆(左)摄于1949年<br> <br> 原来陈惠澄真名叫仲国鋆,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时,长期担任苏昆太澄一带的地下党特派员。<br>  1946年到1947年,仲国鋆在江阴周庄东部地区一带活动,不料引起江阴要塞守备大队的怀疑,地下党领导就向时任中共十地委常委、军事部长兼苏常太工委书记包厚昌作了汇报,包厚昌同志决定让仲国鋆转移到新的立足点——甪直,继续做秘密工作。<br>  1948年初的一天,甪直东端火烧场对面沈家弄口的一间门面房的门前,放了四只花篮,四五个男女宾客进进出出忙着。不一会儿,阵阵鞭炮声,噼噼啪啪响个不停,鞭炮的纸屑满街飞舞,四周围了许多看热闹的邻居。<br>  在呛人的烟雾中,两个人把一块写着“惠澄诊疗所”的黑字白底牌子挂在墙上。这位忙里忙外应酬着的诊所医生正是化名陈惠澄的仲国鋆。<br>  当时仲国鋆在甪直以行医为掩护,开展秘密斗争活动。地下党通过内线关系,替他申报了户口,领了良民证。为了便于活动,上级领导又派了一位女同志,假作是仲国鋆的妻子,协助仲国鋆工作。到这年春夏间,上级领导又派一名叫戴坚的女同志,以仲国鋆的第三个姐姐的名义,来任政治交通。至此,共产党的一个堡垒在敌占区“修建”完成。<br>  “惠澄诊疗所”的选址,也是费了一番周折的。当初得知沈家弄口有一座空房很适宜做诊所时,立即有人反对。因为沈家弄里住户复杂:国民党昆山县甪直乡乡长王某;儿女都在上海的富户沈大奶奶等都住此弄,危险性很大。仲国鋆根据多年地下工作的经验说:“有时,越是危险的地方倒反而越安全,正像台风,尽管台风掀屋拔树,飞云卷浪,令人惊骇,但是在台风中心,却是风平浪静。我认为在敌人的鼻子下工作,最是安全,因为这是敌人的一个盲点。”最后大家同意了仲国鋆的意见。<br>  果然,诊疗所开张这一天,王乡长家属、沈大奶奶都笑盈盈地来贺喜:“陈先生啊,我们来祝贺你啦。一祝贺你生意兴隆;二我们有个头痛发热找你也方便了。”<br>  仲国鋆忙打拱还礼:“谢谢两位太太,我们合走一条弄堂,共用一个院子,就像一家人一样,以后小弟有什么不到之处,请两位太太多多指教,多多照应。”一边忙招呼自己的“夫人”沏茶招待两位太太,一边暗暗叮嘱自己:“要和她们搞好关系,使自己多一道挡风的墙。”<br>  为了迷惑敌人,仲国鋆特地在诊所墙上挂着一幅放大了的身穿国民党军服的照片,称自己是国民党远征军的军医官,曾去过缅甸。同时又在苏州《娄江日报》上发表了《漫谈霍乱》《家庭小药箱》等文章。还每星期到思安浜口的基督教堂做礼拜,活像一个虔诚的基督教徒。通过这么一番安排,使自己牢牢地站稳甪直。 仲国鋆(老年)<br>  <br> <br>2.<br>  一天,政治交通“三姐”领来一个人,原来是组织上派人来了解甪直的情况,并传达上级的指示。<br>  仲国鋆已许久没见到组织里的人了,他高兴地让“夫人”到“孙昌福馄饨店”叫了两碗蛋皮馄饨送来,并顺便到“同顺和”斩一些卤鸭。两人边吃边谈。<br>  正在这时,街上突然传来一阵整齐的跑步声“咔、咔、咔……”,跑到“惠澄诊疗所”门口时,传来一声口令:“立——定。”<br>  在外面观察情况的“三姐”跑进来,紧张地说:“外面来了一队国民党兵。”<br>  仲国鋆也吃了一惊,难道敌人得知了上级来人的消息?难道“诊疗所”有什么破绽给敌人发现了?仲国鋆飞快地想了一个又一个问题,接着又一个个地否决掉了。统一口径要紧,他马上对三姐说:“若敌人盘问起来,就说这是上海姑姑家的表兄,是专门研究美学的,今天特地慕名从上海前来甪直看保圣寺罗汉。”<br>  上级来的同志也说:“我思来想去,路上没碰到什么意外事,也没发现什么情况。敌人的行动,可能是有针对性的,也可能是盲目的。只要大家小心一点,是不会有什么事的。”<br>  大家做好了敌人来搜查的准备。不料等了好久,外面什么动静也没有。<br>  这时,假装出去看热闹的“仲太太”跑进来笑着说:“虚惊一场,虚惊一场。”<br>  原来,国民党昆山县县长沈霞飞前来甪直,为了抖威风,吓老百姓,特地带来了一班全副武装的士兵,现在他是到沈家弄拜访正在生病的王乡长的,弄堂狭小,他就让士兵们站在街上作警卫的样子,让老百姓看看他这位县长老爷的架势。<br>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海峡两岸长达近38年的“冰冻期”渐渐解冻。后来去了台湾的王乡长也携子回到家乡甪直。王乡长大儿叫金倌宝宝,我的大舅兄叫欣倌宝宝,两人是儿时玩伴。回到甪直后的金倌来拜访欣倌,我也在旁。席间我讲起沈霞飞飞扬跋扈,仲国鋆有惊无险一事,问金倌当初知不知道,金倌不置可否,只是大笑着对我们竖起了两根大拇指。 仲国鋆(右二)曾担任苏州园林管理处处长、党委书记<br>  <br> 3.<br>  历史的巨轮驶进1949年。这时,北方大片土地已获解放,解放军已饮马长江。<br>  这天,沈大奶奶领进一个高大英俊的年轻人,对仲国鋆说:“陈医生啊,这是我的新女婿,在上海当警官。年头上休息,来甪直看看我这丈母娘。小囝人蛮好,就是见识少,让他到这里来玩玩。”回头又跟她女婿说:“陈医生是信耶稣的,心肠可好哩。曾参加过中国远征军,跑了不少地方,跟陈医生聊聊,能增长不少知识。”<br>  年轻人很快跟仲国鋆熟悉了。<br>  这时来了一位病人,在仲为病人看病时,无聊的年轻人随手拿起桌上一本影集翻了起来。突然,他看到一张照片里的人似曾相识,想了半天,记起来是上海警方正在追捕的共产党员。他立即追问仲国鋆:“陈医生,这人是不是叫×××?”<br>  仲探头一看,果然是×××,但因沈大奶奶已做过介绍,她女婿是一名警官,因此他多了一个心思,说:“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大概是我朋友的朋友,大家游山时照的。”<br>  青年人忙说:“他是共产党人,我们局里还在追捕他。陈医生快告诉我,你的朋友叫什么?现在在哪里?”<br>  仲国鋆吃了一惊,但他不动声色,胡乱编了个名字告诉年轻人,又说:“不过,兵荒马乱的,久未通信,现在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了。”<br>  青年人急着说:“那么,陈医生你再想想,晚上我再来玩。如果被我搞成了,我可立一功了。”<br>  仲国鋆把三姐和“夫人”叫来,三人作了一番研究,认为这个小伙子不是反动透顶的人,只不过是年纪轻,思想单纯,太重功利,“我们可以借用沈大奶奶丈母娘的力量,把他拉过来。”<br>  仲国鋆经过一番准备后,专请小伙子来吃晚饭,并邀沈大奶奶陪同。<br>  席间,仲国鋆向小伙子“摊了牌”,并跟他分析了国内形势,解放军已打到长江边上,马上要打过长江,解放全国。蒋家王朝摇摇欲坠,反动派惶惶不可终日。<br>  仲国鋆说:“你年纪轻,阅历浅,对人民、对共产党没有犯下罪行,党和人民也不会追究你。但你绝对不能再去跟着反动派了,应该赶快回到人民一边来,这才是你最好的出路。”<br>  一番话说得小伙子心惊肉跳,汗出了一身又一身。沈大奶奶则在边上说:“好女婿,听陈医生的,陈医生的话没错,回去把警官辞了。”<br>  小伙子考虑再三,答应仲国鋆,非但不追查共产党,还要去辞职。<br>  到这时,仲国鋆才舒了一口气。<br>  后来,小伙子果然辞去了警官之职,不久上海解放,失业在家的小伙子还去找了仲国鋆,仲为他谋到一份教师的职业。<br>  仲国鋆在甪直还指导创办了“义务学校”,把延安时期的小说、解放区的小说,印进自编教材《公民课》里;利用读报读新闻时,宣讲解放军的胜利消息。他还秘密编印了地下文艺刊物《朝霞》,在鲁望中学和外围组织“读书会”的进步青年中秘密传阅。<br> 一直到甪直解放前夕,仲国鋆同志才撤离了工作将近两年的甪直。 惠澄诊疗所旧址 <div><br></div><div><br></div><div><br></div>附一条消息:<div><br></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