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和国的战争,我一个人的战后

五阿哥

<p class="ql-block">(四连山上俯瞰中国河口,越南老街)</p><p class="ql-block">(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巨大的爆炸声伴随着一股强劲的气浪把我冲上了天空.瞬间,一种寂静,一种几乎没有半点恐惧的寂静让我张开双臂想抱住点什么.眼前黑黑的一片,我感到心跳已经停止,身子在浓浓的黑云上漂浮,轻轻地漂浮,然后又轻轻地下沉.我体会到了轻松的意义,那是一种摆脱了抗争死亡的那种轻松.什么都停止了,除了那红的刺眼的鲜血,我什么都看不见,我甚至不能看清那鲜血是从什么地方喷射出来的.也许我的头已裂开,也许我的后背有一个大洞,但所有这一切,此时都毫无实际意义,我死了,至少我是死过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隆隆的雷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我已经无法区别雷声和炮声给我心理上的冲击.掩体外雨还下着,我的梦终于停留在了现实中,停留在了浓雾缭绕的四连山上.我醒了过来。我回来了,回到了祖国,由此我感到了幸福,不容易得来,却很容易满足的幸福:那是一种从死的边缘回到生的幸福.</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此时,雨季已经来临了,空气显得异常闷热和潮湿,脱下的那双防钉鞋散发着刺鼻的臭味,显然脚底的肉已经开始腐烂,我换上了一双布鞋。真的,我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尤其是解掉了绑腿,宽大的军裤筒中灌进的阵阵凉风,给人一种腾云架雾的快感。我准备到河口去,不知为什么?回国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想去再看一眼那座连接河口和老街的铁路桥,再去看看那南溪河的河水,再去看看那街口新华书店里的算不上漂亮的女知青。简单的收拾后,我就上路了,一个人,就我一个人,枪随意地吊在肩上,军装连皮带都没扎,裤兜里揣着女兵寄给我的巧克力。我甚至忘了请假,一个特殊的士兵,一种特殊的方式,正象我上前线的时候一样。</p> <p class="ql-block">河口,还是战前的那个河口,不同的是现在显得非常的热闹。许多不带枪的士兵在忙碌着,有一种为了某个节日精心准备的意味。我又来到了中越铁路桥的桥头,那里停放着几辆国外产的自行车,其中一辆橘黄色的引起了我的注意,成色很新,车轮很小,尤其是那车把上的红色的电喇叭让人很是喜爱。没有半点的犹豫,我骑上了它,就象骑上自己的车那样的简单,那样的自然。失败者的失去,胜利者的获取本身就早已注定。我骑着车在街上逛了一圈,完全没有了战前的那种紧张,我一路狂按喇叭,但听惯了炮声后总觉得那玩意儿声音太小。正倍感得意的时候,有一个人拦住了我,看他那个头和身上穿着的灰绿色的军装,我无法判定他是中国人还是越南人。“你……..骑的车是我的”,一口带着越味的中国话,小声而且有些胆怯。我停下车,冲锋枪从肩上滑落在手里,只是个习惯,可结果却出乎意料。他后退了几步,看的出他相当的害怕。我上前扶住了他,“不!我没那意思”,我真不知该对他怎样解释。“是你的就还给你,真的!”他接过车飞快的骑跑了。我望着他逃跑般的背影,心里有一种淡淡的负疚之感。这一天,我回去很晚。</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人的一生中会经历很多磨难,甚至涉及到献出生命。但死与活的方式不同,于是就有了贫俗与伟大的区别。事实上同样是死,却有完全不同的意义。我想起了小时候的一段历史,那是我们这一代人不愿意回忆,但却留下伤痛的一段历史。那是在60年代文革期间,两派孩子们之间展开的真枪实弹的“内战”。那时幼小的我对“战争”冲满着好奇和不解,为什么?好人与坏人的概念模糊了起来,活却如此的疯狂,死却如此的迷茫。战争给人带来了思考的内涵,我很欣赏和我在一个大院里长大的发小高小华的油画作品《为什么?》,从画中那几个孩子的眼里,真实地流露出了一种迷茫。我去过至今还保留完好的,建在沙坪坝公园角落里的“烈士陵园”。高大的墓碑和松柏透露着几分凄凉。没有人记得他们,也没有人愿意记得他们。同样的单纯,同样的献身,同样是战斗,同样是悲伤,却有完全不同的意义。为什么?…….</p> <p class="ql-block">(高小华的油画《为什么》)</p> <p class="ql-block">  我现在又回到了四连山的观察点,嘴里嚼着标注着热量的巧克力。此时眼前的目标已完全不同了,我甚至找不到早已熟悉的,越军女兵常去的那个简易厕所。爆炸声还在继续,爆炸后的烟雾还在陆续腾起,等烟雾散尽后,原来的建筑物已不复存在,残酷正以战争后的画面呈现出来。我知道,工兵们的任务才刚刚开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