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幽默小说《公办老师》第十二回

大提琴

翰墨飘香魏晋风
宋江杀惜浪漫事 就从那个上午开始，我和北海先生成了忘年交，保持了长达三十年的翰墨交往。就连他的儿子孙子，我也和他们交上了朋友，至今微信来往。
尽管过去了近半个世纪，我依然记得第一次去拜访北海先生的情景。那时先生家住城关一小附近，既无街道名称又无门牌号码，几经周折方才找到。
一长溜低矮平房，两间小屋木门木窗。一间作了书房兼卧室，一间作为厨房兼杂物间。门前种了两盆花，虽不知名倒是精神。屋侧种了一些葱蒜韭菜，阳光下郁郁蓊蓊好是喜人。

北海先生偕师母在门前恭迎:小心台阶有青苔。北海伸手拉我，暖暖的软软的。师母话不多，帮我们沏上茶，微微一笑悄然而退。
书房虽则简陋，却整洁不乱一尘不染。典籍书画宣纸印章，摞摞叠起井井有条。散发出淡淡书香，或为墨香。
先生皓首宽额慈眉善目，轻言细语儒雅平和。与传达室相比，多了几分亲切几分温馨几分随和。
记得当时我抱了一大卷自鸣得意的所谓作品，好像还有两三张涂鸦水墨画。既是请北海先生指导，同时也多少带点炫耀。
先生话语不多，一张一张看，极为专注。全部看完之后，才开口说话。大意是说:文革这么多年，你还能够坚持下来。能够写成这样，也算很难得了。
又问年龄读书就学诸事，边听边颌首。再一张一张重新翻开，开始评点。或徐或疾或轻或重，三言两语，简明扼要。
间或展开案边毛边纸，示范一二。写到这里，先生当年的言语动作神态，犹如电影镜头一一浮现，历历在目鲜活如昨。接下来先生铺开宣纸压上镇石，挥毫蘸墨创作示范。先是用大白云写了陶渊明的一首诗:
结庐在人境
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
心远地自偏
釆菊东篱下
悠然见南山
山气日夕佳
飞鸟相与还
此中有真意
欲辨已忘言
整幅作品一气呵成，布局合理用笔潇洒，遒劲老辣恬淡随意。书毕，又讲解了一番陶渊明及其诗文风格。
先生不紧不慢的话语，不温不燥的运笔，与五柳先生的诗文风格，真是丝丝吻合，相得益彰。
少顷，先生又展开三尺宣纸，换一枝兼毫斗笔。蘸少许清水，再在笔尖点墨。或中锋或侧锋，或勾勒或点染，几笔下来，瘦竹怪石便跃然纸上。
再在竹石上方用笔微微数点染出身子，换支狼毫勾出尖尖鸟喙和蜷曲小爪，然后依次画上羽翅。
石丛耸立竹枝摇曳，雨过风轻沙沙作响。三五麻雀随风掠过，或前或后或聚或散。画面简洁富有内涵，动静结合生机盎然。背景用淡墨染成，似山似水又似风，像云像雨又像烟，墨气淋漓满纸云烟。先生眯缝着眼，如饮酒微醉。在宣纸的空白处题上郑板桥诗一首，那字就是我最欢喜的八分书: 咬定青山不放松
立根原在破岩中
千磨万击仍坚劲
任尔东西南北风 再题上款:微力学棣雅属，北海六十后作，钤上印章。然后双手捧着赠送给我。先生且书且画，我都看呆了，受宠若惊再三称谢。
告别二老，出得门来，阳光正好穿越秦汉魏晋，文气墨香不知今夕何夕。此情此景在那个年代，也算是一件风流韵事，暂且不说。 世界上风雅事不少，浪漫事其实也不少。且说我帮人家取名改名之事，不知不觉传遍了小县城，慕名而来的人还真不少。
有提着老酒花生的，也有抱着母鸡咸蛋的，还有提一大捆白菜萝卜的。那天有人居然送来一个大猪头，像是清明上坟的供品，让人哭笑不得。
那时候取名改名这一行当，既没有广告也不能算是生意。大多是亲戚朋友领导同事介绍来的，曲里拐弯说也说不清楚。
古代的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严格说起来这名字不算差，起码顺序排列明明白白。可有些人的名字，你就是打破脑袋也想象不到，真是稀奇古怪无法理解。
那一日，临近放学时冰冰主任来找我，要我同她一起去教务处。我不知何事，心里有点犯嘀咕:莫非又有哪里不对劲了?冰冰主任何等聪明，笑着说:莫紧张，是好事啊!我说:领导透个气，别让我打哑谜捉迷藏噢!
领导说:是这样，我一个远房亲戚，生了一对双胞胎男孩。名字取得不太好一直想改，却没有合适的机会和人选。不知听谁说你擅长取名改名，便找到我帮忙牵线。我自然心里喜滋滋，但口头还是要谦虚一下:领导过奖，我是闹着玩的，不成气候不成气候!领导打趣我:过分谦虚等于骄傲。你名声在外，可不仅仅是闹着玩的哦!然后又低声对我说:你费心取好点，等于为自己做宣传打招牌哦!
那个年代，好像还没有广告这个词，不过也就那么回事。我连忙点头:那是那是，领导交代，岂敢不费心尽力?不过，我得知道那对双胞胎叫啥名字，最好是能见一下。领导说:人家母亲把孩子带来了，在我屋里等你呢!
说话间就到了教务处。外面是大办公区，三三两两还有人在忙着。里面是主任办公室，不是很大但整洁文气，淡淡的有股书香味加女人味。
靠墙的木沙发上，坐着一位年轻母亲，应该不到三十。身边两个男孩正在地下折纸玩。见我来了，那女人站起身来向我微笑，还稍微鞠了鞠躬。又拉起两个男孩说:快来给老师问好!
两个孩子虎头虎脑眉清目秀，长得一模一样难分彼此。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连衣服帽子也是一个颜色。我自小就对双胞胎感兴趣，包括双黄蛋并蒂莲统统有好感，大概这就是爱屋及乌吧。
我拉过两个孩子问长问短交口称赞，当我得知双胞胎的名字时，差点笑岔了气。我也算见过世面，一般古灵精怪名字根本就吸引不了我。
诸位看官朋友猜猜看，这一对活宝叫什么名字呢？说出来真是笑死人，你绝对想不到。即使说出来你也不会相信，我当初也是这种感觉。
我在民办老师下集中曾说过一个故事，朱博士和喜羊羊所生一对双胞胎，老大叫朱羊生，老二叫羊朱生。很多读者说我真会忽悠，其实还真不是忽悠。说句不客气的话，你别生气。只是你见得太少，自然少见多怪。
名字这玩意，说大就大五行八卦阴阳平衡乾坤转合奉天承运。说小就小张三李四王二麻子先后顺序顺其自然。
小时候我们院子里有一姓王人家，生了八个男孩。依次叫王大王二王三.........最小的那个叫王九。我们都很奇怪，中间咋跳开一个数字呢?长大才知王八不能用来作人名。
好了，不吊胃口了。这对双胞胎老大叫邓桌生，老二叫邓台生。至于为啥要叫这种古怪名字呢?这里面有个荒诞而动人的故事，且听我慢慢道来。

话说县图书馆座落在十字路口。正对面是新华书店人来人往，斜对面是卤肉店吵吵闹闹。后面左手边是小学校歌声嘹亮，右手边是县医院哭爹喊娘。一句话，黄金地段热闹非凡。
图书馆分为前后两部分，后面那部分是图书馆，冷冷清清门可罗雀。前面是阅览室生意兴隆座无虚席，连进门回廊里两个阅报栏都站满了人。
很多人来看两报一刊，了解国际国内形势，想弄明白现在世界上究竟谁怕谁?站久了腰酸腿软关节痛痔疮疼。还是进阅览室坐下慢慢看，看看报纸看看美女一举两得。
阅览室的管理员名叫徐小凤。这名字好，让人感觉凤凰舒展金色翅膀，在蓝天慢慢飞翔。高挑身材圆屁股，高挺胸脯水蛇腰。
五官更是不错。瓜子脸配上大额头，丹凤眼来柳叶眉。鼻梁挺拔小嘴微翘，细牙白洁如同贝壳。
还有发质发型也很好看。乌黑细软泛着亮光披在肩上，还微微的有点自然卷，俗称大波浪。

关键是年轻才二十多点，刚刚结婚没几天，货真价实的性感美少妇。不过那个年代千万不能说漂亮性感，要不非骂你死流氓不可。弄得不好，人家老公揍你一顿也有可能。
小凤丈夫是县武装部干部，姓邓叫大龙。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浓眉大眼嘴宽鼻悬。身高腿长虎背熊腰，连鬓胡子挺男人味。
认识他们小两口的人，都说是天设一对地造一双，男才女貌全县难找。
还有人悄悄的说:龙凤配对，好事排队。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有时候还真是难说。不信，我们接着往下说。
阅览室里人满为患，其中有一位读者，姓朱名可咸，县医院专看Ⅹ光片的医生。此人四十出头，精瘦如猴头顶全秃。四周几绺长发搭过去，叫地方支持中央。
一副高度近视眼镜，一圈一圈像是酒瓶底。鼻子奇大略显发红，经常抽动鼻翼呼呼作响。
朱医生是湖南人，口音重说话快还有点结巴，性格急个性强还有点蛮。阅览室里不能大声说话，只能黙默地翻看报纸。

其实放射科也有报纸，不过朱医生还是喜欢到阅览室来看。朱医生爱上阅览室的主要原因，就是喜欢看小凤扭着细腰翘着圆臀走来走去的样子。虽然看不出什么名堂，看看心里也很舒服。 美女虽然好看，但也不能总盯着人家看。那就看报纸吧，朱大夫最喜欢看社论和评论员文章。
那时重要社论都是长篇大论，往往还配有伟大领袖的巨幅照片，神采奕奕图文并茂。有时一版没有登完，还要转二版三版或者四版。
那天上午读一篇社论，本来完全可以一口气读完。一不留神瞄到另外一篇，题目有点抢眼，道是《宋江为何杀阎婆惜》。这文章有点意思，于是便放下社论先读这篇奇文。

阎婆惜是小说《水浒传》里的人物。郓城县最有名的歌妓，天香楼的头牌。漂亮性感自不必说，琴棋书画诗词歌舞样样精通。尤其写得一手好文章，绝对是郓城第一美女兼才女。
阎婆母女落难时，宋江曾经施以援助。阎婆知道好歹知恩图报，也为了终身有靠，便把女儿送给宋江当外宅，就是现如今说的二奶。
阎婆惜也爱慕宋江英雄气质，不求名分做了宋江的小妾。但宋江过多看重江湖之事，对男女之事过于木讷，因而冷落了阎婆惜。

阎婆惜恼怒之下，便勾搭上了书生小白脸张文远。这张文远是个风流种子，能说会道尤其会哄女人开心。同他一比，宋江简直就是榆木脑壳死不开窍。
阎婆惜有了新欢，自然不免有些嫌弃旧人。但又怕被宋江拿住，便总琢磨着想找出对方一些不是来。
那晚又与宋江发生口角，无意间发现其招文袋内有十两黄金。还有与梁山好汉来往书信，信中说送与宋江黄金百两。
阎婆惜便把物件藏匿起来，讨要黄金要挟宋江。宋江又怕又恨，先是哀求后是通牒。婆惜不依不饶坚持非要报官，宋江万般无奈怒火中烧，只好一刀将其杀死。 哎呀呀，可惜可惜!朱大夫心想，可惜这风情万种的大美人，宋江哥哥你也真是太不解风情了!朱大夫读完这篇文章，又闷头想象了好一会阎婆惜的绝妙风姿，结果那篇重要社论没有读完。
中午大蒜条炒腊肉，香椿炒鸡蛋，据说都是壮阳的好东西哦。再眯一会眼打个盹，据说有益健康。
下午晃悠晃悠，去阅览室准备接着读。转悠几大圈，就是找不到那张报纸。报纸难道长了翅膀，飞到天上去了不成?湖南人都有点蛮，朱大夫赌咒发誓非要找到不可。

古语云:有志者事竟成，苦心人天不负。朱大夫这里翻翻那里闻闻，终于在角落里的废纸篓子找到了。
报纸已被揉成一团，皱皱巴巴惨不忍睹。展开一看，报纸上沾满了粘液，星星点点斑斑驳驳，哪里还能再读?
朱医生俯下身子搐动鼻子不断拨拉，望闻问切全都用上。心里早已明白，那些粘粘乎乎的东西，是生儿育女的好宝贝。
朱大夫也不声张也不检举，悄悄回到医院作了化验。证据在手然后报案说，现行反革命分子污辱伟大领袖罪证确凿。
这一下可了不得，小小县城立刻乌云密布风雨欲来。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刘伟力，笔名微力。江西新余人，书画家作家，师从老一辈艺术家赖少其先生。

篆隶古朴厚重，别具一格，草书奔放老到，气势非凡。绘画作品笔墨清新，尤擅竹荷。

出版有《现代公共关系》、《到深圳求职》、《人文阅读》等书籍多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