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余震

公子小白

唐山地震时，北京由于距离较近，也是深受其害，不免人心惶惶，如临大敌。恐于地震的再次光临，街道组织大家以院落为单位，搭建起了抗震棚，院子宽敞些的可以直接在院中搭建，狭窄些的索性将棚子搭建到了街道上、胡同里。反正那个年代里，胡同中穿行的除了行人外也就是自行车，安全性还是蛮有保障的。当时假期还没有结束，由于学校的操场远比胡同、四合院里宽敞得多，因此，学校也破例允许附近一些居民暂时将抗震棚搭建到校园里来，这里也成了很多百姓心中最佳的避震场所。

记得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普及抗震知识成为了广大人民群众心中的头等大事，男女老少大有“全民皆兵”之势。街头巷尾，拄着拐杖的老奶奶将平日里谈论张家长、李家短以及晒太阳的时间都转移到了谈论地震的危害上；有些读过私塾，口里会念三字经的老人还自编了“地震顺口溜”，读起来意蕴深长、朗朗上口；大人们一边将应需的设备从屋内搬到抗震棚里，一边又从搬至街头巷尾照常营业的“新华书店”里如获至宝地买到那些关于地震预防的书籍；正在放假的孩子们也聚在一起，听着匣子里讲述的地震知识，知道了什么叫做震级？什么叫做烈度？什么叫做横波？什么叫做纵波？相互间也侃起了自己知道的那些关于地震的最新动态，如何躲避与预防？诸如地震前河水会发浑、水位也迅猛上涨、老鼠成群过街、毒蛇出洞不咬人等征兆。当时，北京的二环路好像还没有完全竣工，有些路段还在新建或维修，我也曾与小伙伴们跑到月坛附近的二环路边，那里有一条低于路面的地下河，小时候是我与小伙伴们玩耍、嬉戏的地方，此时，也仿佛成为我们设立的一个临时地震观测站，关注一下河水是否上涨？拿着电筒照照河水是否发浑……

或许是地震造成的恐慌吧，那个时候几乎每个人都有些神经质，遇事特别敏感。记得大院门口正对着一扇山墙，墙体上有一幅壁画，虽说画像经过多年的风吹雨打，已经变得有些斑驳，色彩也褪去了不少，但依稀可以看到上面画的是一匹肋生双翅的骏马，骑在马上的人据大人们说是林彪，是60年代末画上去的。1972年，当林彪叛逃，飞机坠毁于蒙古的温都尔汗时，他也成了叛国贼式的反面人物。街道上本来准备铲除掉这幅画，却见这扇墙上忽然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裂缝。由于担心铲除壁画会引起房屋裂缝加大，危险系数增大，同时这幅壁画所靠的山墙也是一位大领导的院墙，因此，权衡之后，便仅在林彪头像处画上了两道硕大醒目的“X”字。奇怪的是，不久以后，这道裂缝竟然自己慢慢地合拢上了。而这次唐山地震后，这幅壁画当时并未增添新的裂缝，但就在大家准备搬回院子里时，奇怪的事情又发生了，壁画又裂开一道深深的大缝。7.28后一直惊恐的人们立即就联想到了会不会是马上又有一次大地震？院子里的人们一致同意暂缓几天再搬回家中。然而，就在次日，一个噩耗传来，我们伟大而敬爱的领袖——毛泽东主席不幸逝世。一时之间，这幅山墙壁画在很多人的眼中仿佛也增添了些许神秘的色彩。

那时候每个人的心中或多或少都有一种惶惶不安的恐惧，任何一点的风吹草动都会让每个人的神经再度紧张起来。秋天之后，天气一天天地转凉，住在室外抗震棚里的人们陆续搬回了自己的家中，为了安全起见，家家户户都精心设计了一番，或者将结实的木床倒放，床屉置顶；或者在厚实的桌子下铺上褥子，人们就睡于桌下，以此来预防可怕的地震。

记得有一天晚上，约莫是九、十点钟的时候，自己刚要躺下，就听到一阵轰隆隆的声音传来，不及仔细琢磨，院子里已经有人大声喊起来：快出来，地震啦！紧接着一阵的骚动，自己也赶紧随着父母一起跑到院子里，又与左邻右舍一起跑到胡同里……及至到了胡同，才发现只有我们一个院子的人跑了出来，邻院的基本没有其他人出来，大家一阵疑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发生了地震？但谁也不敢贸然回屋。等待中，印象最深的是内院深处有一户刚搬来了不久的叔叔阿姨，记得是结婚不久，许是晚上睡得早，听到别人喊地震，便一路惊恐地夺门而出，跑到街上。他们俩这时才发现脚上没有来得及穿鞋子，身上也只穿着背心、短裤，与我们穿着长衣长裤的人们相比格外醒目，在瑟瑟的晚风里微微颤栗着。我们几个小朋友使劲儿地捂着嘴，差点就乐出声来。等了一会儿，依然不见其他院子有什么动静。大家也开始琢磨究竟是不是发生了地震？聊了好一会儿才算闹明白，原来是隔壁的永珍姐姐家当时正要挪动一下大衣柜。那时候大多数家庭里地面铺的是泥砖，潮湿、生涩，但她们家是用表面光滑的花砖铺地，因此，挪动家具时不用搬动，而是直接推、挪。由于当时家家户户还没有什么电视、音响设备之类的大件电器，八、九点钟基本上已经很安静了，这个时候挪动一下家具，声音当然是轰轰作响。那时候听到这种声音难免有些心理阴影，这一事件也让多年之后街坊四邻谈论时依旧作为有趣的话题。

对于经历过唐山大地震的人们而言，那次地震已经是34年前的事情了，遥远的似乎已经看不到任何的影子，但那次地震在人们心中所造成的余震，却至今依旧没有完全地消除。不过，我真的相信，有过那种经历的人们才可以更加释然地笑对自然的风雨，直面人生的挑战。也才会更加珍惜自己目前所拥有的一切，拥抱灿烂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