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七的巴山野话 想和情哥共枕头

戚序

知青岁月很蹉跎 <p class="ql-block">  人这一辈子,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是睡过去的,几乎天天都有和枕头打交道的时候。</p><p class="ql-block"> 当年大巴山区的那种长条型枕头都是用蓝靛染过的土布缝制的,长宽都是五寸到六寸的样子,有单人枕和双人枕。生产队的人都用米糠壳壳充枕芯,绣花图案就装饰在这种老式枕头的两个档头,并且枕头花的底子布颜色绝大多数都是大红的或者是朱红的。绣枕头其实只是绣两个四四方方的档头,中间放脑壳的凼是不得绣花的。把绣花图案安排在枕头的两个立面档头,那蓝靛土布和档头图案红艳艳的一配起,硬是嘿门大气又还嘿门漂色。</p><p class="ql-block"> 大巴山妹子绣枕头都是要背到人的,她们说当到人做这些活路硬是瓜起得很(不好意思),因为每一个枕头图案的内涵都非常丰富并且意味深长,就好比是山歌里面唱的:“白铜烟杆十字头,漂白帐子挂银钩。万贯家财都不想,只想情哥共枕头。”</p><p class="ql-block"> 老七下乡的那些年生一直都坚定的认为这些山歌都属于黄色歌曲,但是生产队的那些“派人吃”不管,照样唱得色兮兮的:“莲枝开花一样长,枕头两面绣小郎。翻身床动郎也动,妹摸小郎心头痒。”啧啧啧!哦哟!有你妈个先人板板哦!难怪不敢当到人绣枕头,听哈这些山歌嘛,唱得野叉叉的,就是想那些和男人一起困瞌睡的事,自然是嘿门“瓜里巴起的”,要是遭别个看到哒是要遭涮坛子的,的确是嘿门不好意思,瓜起忙哒!所以一般那撒的说,生产队的女娃子些是不得当到人绣枕头花的。</p><p class="ql-block"> 那些在红布底子上绣出来的枕头花的风格样式也因人而异,背到人悄悄咪咪做的,自然是多有不同。大巴山还有嘿多跟绣花枕头有关的情歌,硬还是唱得赤裸裸的嘿门骚气:“睡到半夜床上摸,摸到枕头想哥哥。一条枕头空半截,妹妹明天靠哪个?”</p><p class="ql-block"> 骚气就算哒嘛,居然还有把骚气唱得理直气壮的:“天上乌云四角奓,枕头两档绣红花。哪有女子不爱耍,哪有男子不探花!”个杂!冒杀!硬是相当的冒杀!老七当年插队的时候就认为这些情歌都是黄色歌曲,并且思想内容都是脏兮兮的,坚决拒绝接受“派人吃”的这种“再教育”。</p><p class="ql-block"> 后来大学毕业分配在艺术馆工作,时逢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之后,老七参加了文化部《中国民间艺术五大集成卷”》中《四川卷万县地区分卷》的收集整理工作。那“五大集成卷”包括:民间文学、民间音乐、民间美术、民间舞蹈、民间戏曲,当年也是在文革之后由国家文化部启动的重大文化工程。</p><p class="ql-block"> 老七作为工作同志奉命重回山区收集民间美术作品,那绣花枕头正是当年民间美术类收集关注的重要内容之一。当年下乡采风是奉命而为,并且还要身兼数职,不仅收集民间美术的东西还有顺搭收集民间音乐和民间文学的任务,这一搞整就是八年。</p><p class="ql-block"> 其实当年听说又把老七安排到农村去和“派人吃”打交道,心里面嘿门不安逸,根本就不想去,觉得是馆里面的老同志把连伙起欺负新毛头儿,曾经闹过嘿大的情绪。后来还是听了馆里面一个搞书法的周老头儿说的话:“小七,你娃啥子时候晓得这些民间的东西好哒,你娃啥子时候就个进步哒!”老七当时觉得那周老巴子正南齐北的一副说得语重心长的不像在哄人的样子,还是晓得“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道理,打起行李就个下了乡,从此和民间艺术结缘,至今已有半个世纪的时间。</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收集民间艺术品的工作可以说是又好做又不好做。好做的是当时山民嘿门淳朴,把连都没得么子要拿自己的东西换钱的想法,说起换钱都是瓜里巴起的事情,做生意的人在当年的大巴山区是被把连嘿门瞧不起的,连“派人吃”都晓得“士农工商排排坐,农民就是老二哥”的说法,那商人是排在老幺的位子上,不招人待见得很。所以一听说工作同志要收集民间艺术,他们比我们还积极,觉得是受到了政府的重视,嘿门有面子的事情,相当的配合工作。</p><p class="ql-block"> 老七找农民收集民间艺术品也不是白要的,比如说要找哪家农户收集蓝印花布的床品,就会在供销社买一套新的花布床品跟他们换,这种交换把“派人吃”高兴得不得了,在他们看来,把土兮兮的蓝花花换成洋气气的花床单是嘴巴都要笑歪的事情。老七经常用这种办法哄得把连高兴忙哒,队长随随便便就从生产队薅刨几个老吵吵出来给老七唱山歌,七同志又还要负责记录和整理,顺便就把收集民间音乐和民间文学的任务也个完成哒,所以老七每次下乡都会满载而归。</p><p class="ql-block"> 至于那不好做的一方面就是要跋山涉水,走村串户,日晒雨淋,累死累活,相当艰苦。有嘿多时候还要和山民同吃同住。那时候的中国农村把连几乎都是穷得舔灰的,和农民同吃还可以将就,毕竟老七当过知青,但是同住就几乎是令七同志难以接受的事情哒……</p><p class="ql-block"> 如今回想起自己的花样年华深陷大巴山,在苦难的黄泥巴里头打滚的日子,回想起和那群住在“离太阳都要近些”的高山上的女娃子在一起做活路的情景,再回想起从七知青变成七同志之后为收集民间艺术而跋涉在下川东山间的日日夜夜,那种滋味儿有点长……巴山妹子的音容笑貌常在脑海中浮现,还记得她们悄悄哼唱的巴山情歌和扎绣美丽的枕头花样,那感觉如巴山夜雨一般常令老七魂牵梦萦,真正是“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伴随了几十年的艺术生涯。</p><p class="ql-block"> 当年艺术馆的周老头儿说“小七,你娃啥子时候晓得这些民间的东西好哒,你娃啥子时候就个进步哒!”至今感念周老师,你老人家的这句话有幸言中哒!当年的老七不光是要收集枕头花绣片,这属于“民间美术”,还要记歌词,这属于“民间文学”,更还要记谱,这属于“民间音乐”,如果遇到还有“比歌”的事情,老七还要跟到去学民间舞蹈(山里面的人把跳舞喊成是比歌,就是和到歌声,动手动脚比比划划)所以在当年,老七基本上属于全能性选手,正如艺术馆的领导给老七训话说:“馆里面的每个工作人员都必须是一个人要当得几个人用!”</p><p class="ql-block"> 下面就是和绣枕头有关的巴山情歌,每一首绣枕头花的情歌都是当年采集的,都还是有原始谱子的哟,二天有机会再发出来。</p><p class="ql-block">1、妹娃娃来妹娃娃,坐在屋头绣枕花。绣出鸳鸯同戏水,心头好象猫儿抓。</p><p class="ql-block">2、哥妹二人情意深,好比金线穿银针。绣出青春一匹锦,要用手来要用心。</p><p class="ql-block">3、妹是线来哥是针,针引三步线紧跟。针线从来不分手,哥妹相恋情意深。</p><p class="ql-block">4、隔山隔水隔条枕,一难相见二难逢。久不相见心莫冷,花到春天自然红。</p><p class="ql-block">5、对门么妹喜洋洋,我想讨你做婆娘。夫妻恩爱同个枕,日同板凳夜同床。</p><p class="ql-block">6、妹儿是朵刺牡丹,牡丹长在刺中间。情哥要采莫怕刺,牡丹开在心坎坎。</p><p class="ql-block">7、我家屋头一枝花,天天看到都爱她。一朵鲜花好美丽,一条枕头把桥搭。</p><p class="ql-block">8、月亮出来亮堂堂,对直照进妹的房。妹的房中样样有,多个枕头少个郎。</p><p class="ql-block">9、山茶花儿档头开,一对蝴蝶飞过来。雌的蝴蝶飞在前,雄的跟后不分开。</p><p class="ql-block">10、荆竹子儿顺沟栽,黄菊花儿九月开。聪明人儿世上有,妹儿枕花绣得乖。</p><p class="ql-block">11、情妹绣出花山林,花衣花裤花罗裙。脚穿花鞋用花枕,花上加花爱死人。</p> <p class="ql-block">  会唱的可以试一盘儿,绝对是原生态的正宗巴山土味!这个是当年馆里面收集整理出来的《民歌集成》,全是用钢板刻蜡纸的方式印刷出来的,另外那《舞蹈集成》的动作分解图还是老七画的。当年收集民间艺术的事情,二回再写出来。</p> <p class="ql-block">  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老七 ,大学毕业就在艺术馆工作,当年属于才出林的笋子——太嫩,在基层收集整理民间艺术整整八年……现在回想起那些跋涉在山路上的艰难日子,原来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