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季往事

闲者（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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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麦收季节眼看就要到了，五十多年前的麦季情景不由得又浮上了心头。

那时候是集体所有制，土地是生产队的，村民都是社员，只能凭劳动挣工分，凭工分分粮食、分钱。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收入门路。

社员们早就在眼巴巴地盼望着这个季节了。

事实上，每当到了这个季节，许多人家已经慌了神了。尽管新麦收获已在眼前，但麦子没到手这几天，不少人就已经断了粮了。记得那时候每逢到了麦收前一、两个月，老有人到宽裕点的人家去借玉米，然后到麦收时按同等数量还给人家麦子。那时候粮店里的白面定价是一毛八分一斤，而玉米则是九分钱一斤，这样借贷明显非常吃亏，但面对断炊之难，不借怎办？

吃饭是最重要的问题。为此国家已经采取了“以粮为纲”的宏观调控政策，严禁土地种植除粮食以外的其他经济作物，但尽管如此，温饱问题在八十年代以前好像一直没有得到解决。

　　收麦是紧活，既要赶紧把成熟的麦子收回去，又要抓紧时间种秋庄稼，哪一样都需要争分夺秒。老人们常说：这是火麦连天的日子。

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果实收到家里，一点都不敢马虎。因为没有什么机械，什么都是凭人。

收麦子是用镰刀割的，不管男女老少，每人一把镰刀，三行麦子，大家同时开镰。一个生产队的全部人马在一起干活，大家拍成一队，谁慢了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记得那时候男人是每天的工分是十分，而妇女是八分，但割麦这事妇女往往比男人还快，因此她们老是说这不公平，不是“同工同酬”。由于老是弯腰，一天下来，腰酸腿疼是必然的，但在这个时刻，谁都得忍着。

拉麦子基本上都是男人的活，因为装车需要有一些技术，装不好，半路上就翻车了。老记得那时拉架子车的情景，架子车装的跟小山似的，翻车也经常发生。

麦子拉到场里以后的活还是不少，首先要把麦子弄散，这样才便于迅速晒干；其次还要摊开，碾场，起场，杨场，如果摊开的麦子没有来得及碾过，还要把晾晒在场里的麦子堆成垛子，以防天气降雨，这些活没有一样是轻活。

那时候我们这里打场一般是用牲口拉着碌碡碾压，现在的人们看到这种打麦方式，肯定感到好笑，觉得这太落后了。然而那时落后地区的实际情况教人更不敢想象。

1982年，我在卢氏西南山工作时，一个同事向我介绍了他们家那个麦收季节打麦的情景。那时，我们这里大多地方收麦早已用打麦机多年了，但他们在深山，还是用人工。他说，家里种了六亩小麦，这些天全家每人一把连枷，硬是把它拍打完了。小麦收完时，每个人的胳膊都肿着。我实在佩服这些人的抗争精神。

　　记忆最为深刻的是拾麦。生产队收完以后，地里难免会漏下一些麦子，为了避免浪费，队里会组织大家拾麦子，拾到的麦子归个人。为了公平，拾麦子的时间是统一的，那时候把这个称为“解放拾麦”。

由于收麦季节农活很忙，怕耽误夏收，“解放拾麦”都安排在午休时间进行。本来，麦收这个活要一直弯着腰，连续干了两晌人们早已累的腰疼腿酸，多么需要休息一会儿啊！但是，“解放拾麦”这个机会太难得了，在那个吃不饱的年代里，谁舍得放弃这个机会！

　　天气因素是麦收季节的最大担心。

有一年，小麦已经成熟了，天气突然刮起了大风，因为害怕大风把麦子的种子摔掉了，队长立即组织大家连夜到地里用杠子去把麦子压倒，这样虽然收割起来有点不方便，但毕竟避免了浪费。

刮风麻烦，没有风的麻烦也是不少，有时间麦子碾好了，急着把麦籽杨出来，但是偏偏没风，这时人们只能干瞪眼。

更多的麻烦是下雨带来的。那时候没有什么机械，全凭人工收割，速度根本上不去，加上传统的收麦方式程序又多，一个麦收季节总得一个月左右，有时间甚至四十多天。这期间下雨是不可避免的，所以人们总把麦收称为“龙口夺食”。

一旦遇到下雨，不管有多大的事，人们都得赶紧往场里跑。没打的麦子需要堆垜子，已经碾压过的需要起场、遮盖，已经晒在场里的麦子需要装袋收拾。哪一样没有弄好，都会有极大的损失。有一年，队里在场里摊了几十亩麦子，已经碾好了，天气突然降雨而且连续下了好多天，等到天气放晴时，瘫在场里的几十亩小麦全部生了芽，粘在一起，已经无法弄出麦籽了。对于这种情况，人们只能欲哭无泪，默默地在那里叹气。

几十年了，那是一个怎样活下去的季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