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院子（二）

涛哥

　　天光微启，准点的生物钟让我懵懵然从梦中醒来，微闭双眼，本想着周末睡个懒觉，但膀胱的充盈感却在一遍遍刺激着我的身体，令人厌烦地唠叨着“起床起床”。

一番释放，睡意已无，悄然立于院中。一周未回，院子已经稍显杂乱，枯黄的叶片、残落的花瓣钻满了院子的角角落落，顽强的野草经历了上次的浩劫之后又一次在砖缝中挺立而起，在时日无多中开枝散叶。

　　院外乡道上传来几声晨练老人的轻语，经历大病之后的她们似乎更懂得了生命存在的意义，用更积极、更勤勉的态度珍惜着每一天，而我们这些健康的人们仍在清晨中酣然入睡，误了春光。

“算黄算割”踞于高枝早早的鸣叫着，与远处的“姑姑等”一应一和，空灵的声音充斥天地间，催促着农人早早起床收割庄稼。殊不知人类的干预已经让气候变异、节气偏移。守旧的它们却在坚守着上一代刻在骨子里的固执！

　　也许是村庄的静寂令轻声与鸟鸣格外突兀，也许是漫语与啁啾彰显了村庄的宁静,这难得且奢侈的静竟然让我有了丝丝陶醉。

　　蹲下身子，顽强的小草在我指间连根而起，带起砖缝间的沙土，似乎极不情愿被消灭。不知是你长错了地方，还是我侵占了你的地盘。弱肉强食本就自然界的规则，谁也不能例外。不经一掐的幼草且待它再长几日吧，把头探在阳光与风里，有花的开几朵花，没花的长几片叶，然后再拔掉它吧，毕竟草生一秋也不易。

　　一群蚂蚁在墙角又早早地劳动了，从蚁穴中叼出一粒粒土块，垒于穴口，一周不见，一圈防水护墙又修建完成。不禁有点恼怒，本想与尔等和平共处，互不伤害，但为了建造你等的地下宫殿而不知疲倦的挖吾墙角总有点不仗义吧？只能敬送一壶沸水送尔等上路了，希望下世找个安全地盘。其实，我也讨厌我这该死的残忍。

　　花架下一滩大大的鸟粪雄踞，层层垒叠。不用抬头，便知野鸽子又在繁衍后代，其嚣张的行为，跋扈的作风，好似它才是这所庭院的主人。好吧，感念你孵化不易，且与你和谐共生罢了，铲屎之事，我来！

　　拿起条帚，默默地扫起院子的角角落落，相较于扫帚的大开大合，我更喜欢用条帚密针细缕的清扫。清扫之时，拔拔隐于花间的野草，整整园边的堆石，剪剪肆意的枝条。此刻的心绪总会处于一种微妙的空灵状态。已过中年的我，似乎特喜欢在这片刻的宁静中，与灵魂深处的另一个我隔空对话。

　　不久，我的院子便一改颓废，飒爽了起来，入目皆是欢喜。

此时，太阳爬上塬头，升至树梢，缕缕洁净、鲜活的阳光窜过墙头泼洒在院中，新绿的叶片瞬间气质变换，颇有满院尽戴黄金甲之感。花儿此时亦不甘落后，载着晨露尽情的展显它的娇艳、它的妩媚。点缀于绿叶间，令身披黄金甲的院子雄阔而不失柔情。蜜蜂这时亦被阳光惊醒，嗡嗡声中冲进花丛，埋头花蕊间尽情吸食，它的野蛮令花瓣在阳光间片片飘落，花香亦在它翅膀的扇动下弥漫开来，刹那间，蔷薇的清香溢满院子，和着阳光深吸一口，满腹生香、脑清神明。此时才恍然明白昨夜未闻蔷薇香之因。

　　爬山虎在努力的延伸着它的触角，似乎想在院墙上多占一块地盘。多肉们坚守着它们的娇小，只想在阳光下更多变、更迷幻。龟背竹则上演着一叶枯一叶荣的剧情。

　　兰花簇生树下，是为了与其争抢养分？还是以清雅的身姿掩饰桃树皴裂的容颜？

海棠枝干，果实饱满，花朵娇艳，是花儿忘记了时光姗姗来迟，还是想让果实欣赏到自己前世的花簇锦攒？

晚间进餐的蜘蛛蜷于屋檐酣然入梦，未挺过寒冬的无花果根部新芽又显。

院子中的一切，似乎都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生命的一部分。一棵树、一朵花、一株草、一只虫、乃至于院子上空的一片云……或扎根黄土，或驻足天空，或吟唱风中，在岁岁年年中枯老、新生一遍又一遍。

　　搬出躺椅懒懒的躺在其上，阳光傾洒在我身上，静静地倾听小麦拔节、昆虫破土、农人荷锄。人寂静下来，就会听到远远近近许多事物的声音，就会想到纷纷杂杂诸多事情的本质。听着、想着，就会上瘾；听着、想着，就会明白：世间的声音多了去了并不缺少我那一声，何必非要聒噪？就会释然：困人心神的事情想明白了也就那么回事，何必庸人自扰？

久居院中，多了一些淡然，少了些许激情，也许有一天境界会因此而禁锢不前，但想想，小小的地球都局限了整个人类，我又何必为此心生烦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