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

高海燕

命运

　　再能干的人，也有疲惫的时候，再坚强的心，也有脆弱的时候。那时的他才有四个月父亲发生意外出事就丢下孤儿寡母六个人，那年母亲才三十六岁，当时天都要塌下来了似的，这让一家人怎么活呀！眼前最大困难是兄妹三个都不能上学了，每家要出劳动力。哥哥十六岁辍学跟队里挣工分，二哥十三岁外出打工，一年后正好有个远方亲戚介绍邮电局正在招聘一批邮递员，托关系二哥进入正式单位吃上铁饭碗，当时全村人都羡慕不已，赞不绝口有个当官亲戚上面有人办事，走在村里也是种自豪。姐姐十岁在家做饭，养猪喂鸡，还要照看不到半岁的他。二姐七岁打小心灵手巧干净利索，学什么像什么，喜欢缝补衣服就学起做针线活，没爸的孩子们早当家，个个是优秀。母亲是扛大梁的一天三晌不落下，偷得种了一块土地想多收入点填饱孩子们的肚子，后来被村里发现回收了。日子一天一天紧巴巴的过着，大哥到谈婚论嫁时了，有父亲留下少许的家底，还能垫个底，媒人不断上门提亲。

有一天，终于把大嫂娶进家门，大嫂出了名的厉害，家庭条件限制不能谈嫌大嫂人品，能有人跟大哥就不错，大哥老实巴结，半天说不出一句利索话来，大嫂就是大哥家主事人，任由她摆布，大哥怕的不敢大声出气。进家不久就嫌弃家里吃饭人多劳动力少要分家。胆小怕事的母亲就顺着大嫂意愿分了家，把家里像样的东西都拿走了，家里盆盆碗碗都没了，还得再置办。又过三年多，二哥常年在外带着女朋友回家了，老母亲就借钱张罗着二哥的婚事，母亲伸出援救手问亲戚姐妹借钱凑了一些，给二哥买了一些像样被褥和衣橱作为二哥的新房，过了几天，二哥就去西安上班去了，把二嫂丢在家里，二嫂是高度近视干活看不清凭靠感觉，母亲重心就放在二哥家里。又过了好多年，二哥挣死工资还养活不了他们一家六口人，还要靠我接济她家。靠天吃饭，又没手艺，就等农业社分粮维持生活。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连续两年旱灾，所以母亲不得不把两个姐姐嫁出去了。缓解了燃眉之急，眼下家里再没有劳动力，只有他和母亲俩个，母亲因父亲去时她还在月子里，就开始下地干活受了寒气腰腿疼痛，时常发作一宿一宿不能入睡，不能扛背挑拉。看着消瘦的母亲跪在地上拔草，回家时背着一捆草来饲养牛羊。不仅白天干活晚上还要熬夜到天亮。不懂事的他还给母亲使性子，母亲还得哄他才入睡，模模糊糊睡起来一觉还见母亲熬红眼睛还在一针一线缝衣服做布鞋替别人做能挣几毛钱。

到上学年龄了，母亲说，兄妹四个都没念几天书，让他识文断字，再忙每天都送他上学，上了两年多，母亲得了重病肺痨和类风湿关节炎，在医院住了二十多天，再次向左邻右舍亲戚朋友借钱，交上医疗费给母亲继续治病，医生不让出院，母亲偷偷的就出院了，说自己能感觉到好了没大碍，固执的母亲再也没进医院，从此再不能下地里干苦力活了。

母亲出院后，他就再没去过学校，老师上门叫他回学校，母亲拿着棍棍打去学校，他还是没去。从那以后就当上家庭主要的劳动力，那年只有十岁，个子不高做活很卖力气，经常摔跟头就倒地，母亲偷偷哭，孩子对不起，是为娘没用！为还债了，娘俩省吃节用，一分钱掰成两半花，在困境中娘俩相依为命，多少次把汗水悄悄抹去，把泪水静静擦干，不到十二岁的他撑起这个家，开始感知一路的艰辛人间的酸楚。母亲一年四季吃药需要钱，完不成生产队工分要扣钱，生活需要钱，他成家需要钱，许许多多地方都需要钱，十三岁正式加入生产队，成了小大人跟着大人们干活，生产队长很照顾他，让他干最轻的活，队长经常夸他，这毛头小子干活挺麻利，脑子脑子真好使，让他给社员们记劳动工分，跑腿活都是他的，一月结算一次，在社员里得到好的名声，两年后选他成生产队记工分小出纳。

日子过得挺快，转眼间十五岁了，母亲要给他娶亲，家里实在太穷，好几样摆饰，柜子、炕上铺的毛毡、毛衣、毛裤等都是借来的，还有三百元彩礼钱。以后日子更加煎熬了，家庭又添了五口吃饭的，孩子上学需要钱，母亲看病需要钱，还要还债。有谁能明白他当时的心情，有谁能理解他当时奔波劳碌的苦楚，有谁能看透他难以言说的憔悴，没有人是钢筋铁骨，他实在撑不下去了，他一咬牙，一跺脚，一狠心，把我们兄妹五个交给我的曾外祖母来我家照看（妈妈是后娘是她奶奶管着）他们俩去外地承包大小修坝和修梯田工程，一去半月二十天才回一次家睡上一夜就走了，我们晚上睡得早没等到他们回来就睡了，还是没见到他们俩。

随着社会的进步生活水平的提高，我们日子越来越好，兄妹几个都长大了到成家之年了，相继一个一个都有了自己的小家，他为了让儿女过上好日子，自己舍不得花一分钱，节约下来填补儿女的亏困，好在兄妹五个还争气个个生活还可以，他的心算落到实处。好生活没过几年母亲生病了。多次住院长期吃药，最后一次住院是前年腊月初，医生让我们放弃治疗，回家安排后事。回到家后，妈妈不吃不喝糊里糊涂，我也赶回去，在我的精心护理下妈妈一天比一天好转，可爸爸说是回光返照一个人一夜一夜抽烟不睡觉，他担心妈妈过不了这个年，虽然嘴上不说，能看得出心里有很大压力，可妈妈奇迹般出现病情越来越好，至今还好好的能我们交流生活自理不害人。

二零二二年二月初七一场噩耗降落到我们全家人身上，一声劈雷一下子打破我们正常的生活，全家人都沉浸在揪心痛苦绝望之中，可怜的的弟弟一声不响地离开我们，和我们无缘告别。白发人送黑发人是谁经历过谁有深的体会，在这两个多月里，爸爸总是一言不发一个劲地抽烟，一个人流泪，所有痛苦打断牙咽在肚子里。在别人眼里都说他说很坚强，其实他很脆弱，一触摸就碎。没等我说话他就开始放声大哭，失子痛心，无人能体会到。再坚强的人，也有撑不住的时候。但他是很多人的榜样：坚强好胜，不给儿女添一点麻烦，还帮助子女干苦力活，自强自立不拖累一个人。他就是我伟大的父亲，一辈子吃尽苦头 省吃节用 勤劳一生 任劳任怨 无怨无悔，在困难年代那么苦累没有被生活打垮，这次真的是累倒了，这辈子恐怕治愈不好了。

在坚强的人，也有撑不住的时候，几天前他高烧40℃，胸闷呼吸急促浑身无力，活了一辈子没看过病，这次主动给我打电话说：“去医院，他不行了。”医生说了，主要病因是累和抽烟有关的，医生不说我也知道是失子痛心病，难治愈，只能是靠自己才能疗养好。

我在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片天空，有风有雨也有放晴。每颗心都有一份感情，有酸有甜也有苦衷。自己不能说，别人也看不明白。不要羡慕别人的生活，也不要评判别人的对错，一些事情不摊在谁的身上，谁也不知道其中的份量，生下来容易，活下去不容易，活出花样更不容易，这就是人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