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地方砚之十二/谁知草檄有金音？

汪海

　　抗战时期的1944年，郭沫若先生在陪都重庆观看明末女英雄秦良玉文物展后，挥毫写下《咏秦良玉诗四首》，其中一首写到：“兼长翰墨世俱钦，一袭征袍万里心，艳说胭脂鲜血代，谁知草檄有金音”。并注：“石柱有金音石，可作砚，传秦良玉草檄用之”。郭老的这首诗给金音石砚做了很好广告。
金音石砚，其砚石产于现重庆市石柱土家族自治县的凤凰乡倒流水，灯盏乡沙谷等地。其石属于沉积岩。硬度在5–6度之间。石色墨黑，细润如玉，石质坚如金刚，敲击时铿锵有声，如金石入耳，故名金音石或金云音石。成砚，发墨细腻，不损毫，贮墨数日不涸。

　　金音石砚是历史上“巴渝三大名砚”之一，又有“太保金音砚”之称。
　　明末，石柱出了个传奇女将军秦良玉。在大明王朝风雨飘摇之际，两次率家乡子弟“白杆兵”进京勤王，抗清卫国。还多次剿平地方叛乱，逆战反王，保境安民。一生转战南北，功勋卓著。崇祯皇帝曾亲自召见秦良玉，赏赐钱币牲畜酒水，并赋诗四首，表彰其功绩。大明王朝灭亡后，秦良玉死不降清，七十三岁被南明隆武帝封“太子太保”、“忠贞候”，赐“太子太保总镇关防”金印。石柱人引为自豪，故常在金音石砚上镌刻“太子太保总镇关防金印”纹饰，或在砚上题刻 “太保金音石”等字样。
　　传说金音石砚的历史最早可追溯到唐代以前。有故事讲，诗仙李白流放夜郎时，曾到石柱万安隐居。他在当地发现金音石可作砚，十分喜爱，吟诗作赋常伴左右，并赋诗赞其：“黑中性且温，墨到诗使成”。离开石柱时还不忘带上数方作为留念。现在的金音石砚展览馆就建在石柱县城的太白岩公园里，算是追思先贤。不过，传说终归是传说，明代以前，金音石砚并没见典籍文献记载。也未有出土或传世可确认的金音石砚出现。

　　到明代，金音石砚因传奇女将军而名扬天下。相传秦良玉有随身二宝：武有白杆枪，文有金音砚。清代石柱同知陈汝秋，偶得秦良玉旧砚，是一方金音石砚。他心喜若狂，作《题秦夫人砚歌》曰：“将军万人敌，弓马杂翰墨。上马杀贼，下马草檄。……家传尺砚数百秋，廉角峭厉光黝黝，湿云沉隐涵幂雳，苍龙横沼喷清湫”。只可惜，这方砚失传，今天我们已无幸再睹秦将军砚风采。

　　金音石砚留下的历史文献记载并不多。根据遗存金音石砚数量和相关资料记载推测，民国时期应是金音石砚的鼎盛年代。据《石柱县志》记载：“1938年以前，年产金音石5000方，民国三十年至三十二年（1941—1943），平均年产量6000方。”像西南许多地方砚一样，抗战时期，大量用砚的知识分子涌入大后方，给金音石砚生产销售带来一时繁荣，出现了地方砚发展的一个高潮。县志还记载：“民国三十年前，蔡廷科、白云山在县城三清观开设金音石砚铺。民国三十二年，石柱县救济院设石砚科，工人12人，其中技工4人，每月产金音石砚50方套。此后，陈永昌在南门口街开石砚铺。”
　　抗战胜利后，随着自来水笔的普及应用加速，大量南渡知识分子复员回迁，加上连年内战，百业萧条，金音石砚生产逐渐萎缩并于五十年代初停止规模化生产。到1984年11月，石柱县土家族自治县成立时，曾以金音石代制一部分砚馈赠嘉宾。石柱县凤凰乡退休小学校长王朝中，致力于金音砚的开发与传承，2010年成立了制砚厂，试图让这一古老工艺薪火相传，但规模和传承都不尽人意。

　　2019年底，缘以山东淄博与重庆石柱的对口合作关系，有“淄砚复兴之父”之称的山东砚人谭峰先生，来石柱考察金音石砚后，在两地政府支持下，致力于金音石砚的合作开发，并在很短时间内有一定成果。
　　2020年8月22日，在谭峰推动和石柱县政府重视支持下，中国工艺美术大师创作金音石砚展暨古今金音石砚精品展和研讨会在石柱县黄水举行，刘克唐等十多位中国工艺美术大师镌铭盛赞金音石砚。这是金音石砚历史的一件大事。综合这次会议成果，地方砚研究学者张翔、汪海和谭峰编纂出版了《中国金音石砚》一书。使金音石砚的传承与发扬上了一个新台阶。2022年1月，金音石砚展览馆在石柱落成对外开放，参观人络绎不绝，成为石柱的一张文化名片。

　　我所收藏展示的二十余方金音砚，多为民国时期制作，其中不少为当年当地达官贵人相互馈赠之物，应代表当时金音砚制作较高水平。从中也可管窥一些晚清民国金音石砚的概貌特征。
　　形制上，金音砚大体分两类：
　　一类为瓦型或长方型，无盖。常见多在砚额上镌篆书“太保金音石”或“金音石”字样，无上下款，应为当地批量生产商品砚。但制作规整，大气。
　　有些在砚额上题刻“百世其昌”、“墨染芸 香”，“礼耕义耘”等当时流行吉语警句。多落有上，下款，并记录馈赠或珍藏之语。这类砚一般档次较高，多为定制。
　　另一类多为长方形，偶见其他形状，由底砚和砚盖两部分组成。并多在盖上镌“太子太保总镇关防” 篆书印，或题崇祯平台赐诗四首，或临刘锡镌之桃花战马遗迹。也有题刻定制者诗文或赠语等内容。这类多留有款识，砚的制作相对精良。

　　从雕刻工艺看，由于金音石石质坚硬，近似于摩氏五级，易碎。故金音石砚上诗文图案多为线刻，施艺止于仄刻，点占。不作浮雕，立体园雕。
　　从砚石材质上看，通体墨黑油亮坚密，大多间无杂色，叩之金音。不同时期用材较一致。据此推测坑口并不复杂。

　　在西南地方砚中，金音石砚的材质，设计和工艺水平都处上乘水平，历史上曾在巴蜀地区有一定影响，现在恢复生产并有较好传承基础。在金音石砚复兴工程中，石柱县原发改委主任马世平先生、谭峰先生功不可没，地方砚学者张翔先生和我也有幸参与其中，都希望金音石砚作重庆的文脉基因能一直传承下去，在璀璨的地方砚之林中焕发出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