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这辽东山区的天儿,十·一未到,居然冷出了初冬的劲头。平日里大榆树上那些整天叫得让人心烦的老家贼,不知躲哪儿背风去了。唯有几只微翘着尾巴的花鹊雀,依旧凛然地唱在枝头,仿佛在坚守着报什么喜信儿的任务似的。</p><p class="ql-block"> 与这萧瑟清冷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大榆树下由队部新改成的青年点儿大院里像办事情似的里出外进,热热腾腾。</p><p class="ql-block"> 公元一九六八年九月廿二日,是清原县敖家堡公社良种繁育场,不,准确地说,是全公社,全县迎接沈阳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日子。农村人过日子,讲究个添人进口,人丁兴旺。这回可好,一下子来了这么些城里的大姑娘小伙子,还是毛主席给派来的,更不能失了待客之道。这不,生产队特地杀了口大肥猪,从各家各户齐对了些因落园而所剩无多的青菜,找来村子里妇女中几位干净利索的做饭好手,从早上忙活到太阳偏西了。虽说青年要四、五点钟才能到,可煮肉炒菜的香味儿,已随着腾腾的热气,氤氲在袅袅的炊烟里,浸润在满院的欢声笑语中。</p> <p class="ql-block"> 这么大的事儿,自是少不了孩子们的热闹。大院里疯了一天的孩子,三点刚过,在孩子头二埋汰的带领下早就转场到村头的乡路边,虽冷得直抱膀,却忘不了伸着脑袋向东大道方向张望。</p><p class="ql-block"> ″ 来了,来了!" 在孩子们的大呼小叫中,一辆辆大板车拉着满满的学生,从沟外驶来,又向沟里绝尘而去。可也是,沟里还那么些村屯生产队呢!</p><p class="ql-block"> 年轻人就是年轻人。那么冷的天儿,又从下火车的县城坐着大卡车在九拐十八弯的山路上转悠了一个多小时,居然还能一路嘹亮地唱着语录歌。真叫个朝气蓬勃呀!不服不行。</p><p class="ql-block"> 这山沟沟里,头一回一次性开来这么些大汽车。之于开进我们队青年点儿的是第几辆,没人去查。但在去沈阳领青年的大队副书记的带领下,从车上跳下二十个精神神水灵灵的大小伙子大姑娘却是记得真切。</p><p class="ql-block"> 谁说年轻人不冷?一个个不也都搓手跺脚打嘚瑟吗!</p><p class="ql-block"> ″ 孩子,快上炕!炕热烀。" 大妈大婶们热情地让着,招呼着。只是,烧了一天的炕热得烫屁股,又加城里的孩子不会盘腿,重要的是点长号令他们集合活动了。不知暖没暖和过来,就又列队整齐地敬站在毛主席画像前,朗诵起毛主席语录,唱起语录歌。</p><p class="ql-block"> 原以为也就是个饭前仪式呢!谁知,竟读个唱个没完没了。饭菜早就好了,再不吃不就凉了吗!再说,在这忙活了一天的女人们,更急着伺候完他们,还得回家答对自已的孩子和鸡鸭猪狗呢!更重要的还有,队里充分利用我这个多少有那么点文艺细胞且是全公社唯一一个高二还乡青年的优势,为今天的欢迎仪式准备了个晚会。虽说策划、主持、演出大都由我一人担纲,简陋得寒酸了点儿,可那不也得点工夫进行吗!即使大家都急得锉脚连心,但没谁去提示,更没人敢阻断。那是什么时候啊!谁那么不知好歹。</p><p class="ql-block"> 就如各家的日子,一家一个过法。其他地方迎接青年的第一幕是个什么情形,就不得而知了。</p><p class="ql-block"> 更不知的是,这帮初离父母便一头扎进大山沟里,如豆的煤油灯伴其入夜的城里孩子们,可否睡得着。</p> <p class="ql-block"> 但一而相同的是,自那天起,那方祖祖辈辈平静得如四围环拥着的亘古不变的大山,或悄然或陡然地发生着某些变化。</p><p class="ql-block"> 父老乡亲们嘴里多了个新名词儿。经一阵子的接触,怕是乡亲们意识到这帮孩子本也就没念多少书知识有限,更加都是一个堡子的人了,还是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再客客气气,不就生分了吗!于是,不知从谁,更不确知从何时,反正称谓中的 ″知识" 去掉了,直呼其 " 沈阳青年" 或 ″小青年"。</p><p class="ql-block"> 这些新鲜血液的注入,可否让农村的面貌发生了怎样质的变化,不甚了了。可,是孩子就得让大人操心,那是必然的。又何况是一帮不谙乡下生活的城里娃呢!</p><p class="ql-block"> 依政策规定,知青口粮标准一律皮粮六百斤,是当地人的一倍。如此,在公粮不减的情况下,余粮自然卖得就少,队里的卖粮收入随之也少了。少分几个钱儿事儿不大,可那些孩子哪会农村那套推碾子拉磨的活呀!不碾不磨,那皮粮又怎么能吃到嘴?就像归拢自已刚成家不会过日子的孩子一样,让队里的心操大了。</p><p class="ql-block"> 小青年本就不会莳弄地,菜地若差点儿,那菜就更不够吃了。就此,生产队必须划出成整的上好地块,给他们做菜地。之于手把手地教,时不时地照看帮衬,那便是自在必须的责无旁贷。</p><p class="ql-block"> 还操了些什么心,那是队里的事儿。即使爹是一场之长,也轮不到我上这份心。但让我高兴到有些兴奋的是,知青的到来,让我多了不少可以谈得来的同龄人,让我这个还乡青年自此不再形单影只。</p><p class="ql-block"> 打场时节,那以往只有撸稻子的机器踩踏声,只有打豆子谷子的梿枷声,只有石头滚子吱吱嘎嘎声和赶牲口吆喝声的场院,这回,歇气儿时多了小青年的嬉笑打闹声,多了比踢毽子的轻盈身姿,多了彼时乡下实在少见的青春活力。虽然我还一时难以融入,但,看着也舒服,也解乏。更重要的,他们给了我最有说服力的心理安慰—— 城里学生都下乡了,你还委屈个啥!</p> <p class="ql-block"> 入冬了,乡下又在不期然间多了道异样的风景。一顶棉军帽或仿军帽,一袭制服大棉祆且越旧越破越地道,一个只挂在脖子上却不戴的白纱布口罩,成了青年的标配,引得当地青年也争相仿效。一时间,那装束居然成了彼时乡下年轻人不成文的统一着装。</p><p class="ql-block"> 场打完了,乡下渐近农闲猫冬时节。两顿饭早早吃完的小青年们,为了美其名曰的 ″和贫下中农打成一片",便穿戴好那身标准着装,仨一伙俩一串有选择地走家串户了。我家世代贫农,爹是老党员,又是一场之长,家里还有个高中生,自然成了青年们的首选,几近一天不落地有青年造访。虽冬闲却也没见闲过一天的爹妈什么感觉,我不知道。但我从心里往外地高兴,欢迎,却是实实在在的。哪能干坐着!没茶,凉水烧成热水。没别的,炒瓢瓜籽。就这样,我家三麻袋葵花籽儿,一冬炒了个净光。</p><p class="ql-block"> 有付出,自有回报。这频繁的接触,这每晚的彻谈,这掏心掏肺的招待,重要的还有作为这些初中生学长至少不比他们差的学识能力,让我很快得以融入并得到应有的尊重,青年点儿便也成了我常常光顾的地儿,且隔三岔五吃吃他们贴大饼子喝菜汤为主打的集体伙,挤在一铺炕上甚至一个被窝地睡一宿。虽然这绝非交好的目的,但走近了,自也高兴。都年轻嘛!</p><p class="ql-block"> 早在欢迎青年到点儿的那个近晚,就在无意中却又是特殊地注意到了那位让我下意识地动了一下心的高个儿瘦削女生。在其后的多次交往中,又让我确知,无论在知识面的宽窄上,在谈吐表达能力的高下上,在问题剖析思辨的深浅上,在情感共鸣的敏捷上,都明显地有别于她的那些同学。渐渐地,虽隐隐却又清晰地感受到,我们已在心底互为知已了。就此,探讨的话题渐次宽泛,探究的问题渐次深刻,情感共鸣渐次增多,相互好感渐次加深。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交往虽真真的心底无私更无邪,但又真真的是为两年后她成为我的恋人,三年后成为我的妻子,现今成为我的老伴,埋下了情感的种子。 </p><p class="ql-block"> 九月末到青年点儿,眨眼工夫就到年关。上级号召知识青年扎根农村干革命,和贫下中农共度革命化春节。一颗红心一腔热血情纯似水的青年人,自是听话,大多都留在乡下过年。那年吃年夜晚,我家有四个青年呢!难为妈了。本就捉襟见肘刮鼻子刮眼儿的那么点儿年货,那顿饭妈是怎么张罗的呀!我自管高兴,怎会关心到妈的不易。不只有同龄在一起热闹,那里不还有个心仪的人吗!</p> <p class="ql-block"> 当年,我们这个良种繁育场,一直是全公社公认的好地方。不只分值稳居全社前茅,且所处地理位,也在全公社最开阔的黑牛河冲积小平原上。就此而心胜的良种场人,各个都是过日子好手,让十里八村的羡慕着呢!</p><p class="ql-block"> 不知是入乡随俗,还是近朱者赤,抑或队里照顾有嘉引导有方,总之,不多久,青年点儿也成了全公社的样板。内务整洁,饭菜像样,菜地莳弄得地道,还一如庄户人家似的,圈了口大肥猪。二十口人的青年大家,日子过得有模有样。许是也因了家和万事兴吧!这个点儿的青年,各个干活上道儿快,为人处事也显谦恭随和。处处样样,让周边的点儿羡慕嫉妒恨。</p><p class="ql-block"> 这个点儿的同班,另有部分男生落户到河西前队,是全社唯一的纯爷们儿点儿。黑牛河一河之隔的河东、河西,原为一个大队的两个自然村落。后河东因改建为公社直属良种繁育场,脱离了河西的行政区划。早在河东作为河西所属的一个生产队时,生产状况,年终分配诸方面,就已明显优于河西的几个队。如今得政策之助,就更是锦上添花了。如此,同班同学,河东、河西两个点儿,情形就大不相同了。就如河西点儿一位青年老来回忆那段生活的诙谐中所写—— ″冬日里,寒难扛。炕头热,屋里凉。要睡觉,先别忙,棉帽口罩全武装″。其实,这还不是最差的。我亲见过一个青年点儿开晚饭的场景。一大红泥盆苞米𥻗子粥炕上一放,盆里放一把榆木饭勺。点儿上六、七个男女青年,或坐或站地围着大盆,就用那一把勺子,谁也不嫌谁地轮着喝。没桌子,没碗筷,就别说咸菜大酱了。那真叫一锅搅马勺的患难与共啊!那场面和谐到让人心酸,掉泪。</p> <p class="ql-block"> 再苦的日子也泯灭不了年轻人的朝气、阳光、乐观。尤以前队那个纯爷们点儿为最。</p><p class="ql-block"> 杨君的二胡,李德的笛儿,石惠的口琴,马建国的舞,那都是全社有名的范儿。</p><p class="ql-block"> 不会乐器的,也自有求乐的道儿。不知谁最先窥知了外号″蔫人儿"包包里的蛋糕,在大家一哄偷吃了后,又原样包了些掰成小段的苞米骨放在包里。待夜深人静″蔫人儿"准备摸块解解馋时,才知让人偷梁换柱了。这边哭不得笑不得,那边装睡的同学们竟齐声大笑到快差气儿了。</p><p class="ql-block"> 那年头,为了广泛深入地宣传毛泽东思想,各级文艺汇演三天两头就有,且各大队、各公社比着比着地准备,比着比着地演。让我们那个县里最小的公社,得以在文艺上全县有名、全市知名并屡屡参加县、市调演的主力支撑,正是这些朝气蓬勃、才华横溢,苦中求乐的小青年。继沈阳老资格文艺青年之后,马家沟大点儿、莱河背大点儿抚顺青年中的文艺骨干,又挑起了全社文体活动的大梁。大莱河小高的快板书,马家沟小王、小齐等小姐妹的表演唱,莱河背小秦的二胡、小吴的扬琴,小林子和小洪的新式二人转等节目,在公社、县里、全市汇演、调演中,出尽了风头。就连全社篮球联赛,最抢眼的,也是以知青为主体的各大队球队。</p><p class="ql-block"> 艰苦中坚韧着、茁壮着、阳光着、乐观着的历届知青,确也给这以高寒著称的辽东山乡,带来了阵阵的扑面春风,并深刻地影响带领了一如我这样的土著年轻人面向更加诗意的远方。</p> <p class="ql-block"> 不知出于什么考虑,为了知青和贫下中农结成 ″一帮一,一对儿红",曾一度解散青年点儿,知青吃住到″一对儿红"家里去。那位高佻削瘦的女生,此时已成了我公开的恋爱对象。既已如此,我家虽不是她的 ″一对红",也把她接到了我家。早晚一家人,干嘛寄人篱下呢!这 ″一对红" 活动,加快了我们 ″一对成" 的进程。转年五.一,在如火如荼的学小靳庄热朝中,我们成了夫妻。可要知道,那是我人生中最背运的时候。父亲病逝,因三个叔伯哥哥冤案遭受株连,家里刚刚被盗且被反诬余悸仍在,弟弟妹妹们尚小家境惨淡。如此情形,尚敢下嫁我家,不知勇气何来,竟敢拿一生幸福作孤注一掷的豪赌。这,真真的又是小青年的又一特质—— 敢爱敢恨,敢做敢当。</p><p class="ql-block"> ″ 听说没?上夹皮的书记因和女知青的事,抓起来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条爆炸性的消息不胫自走无翼而飞。瞬间,不只一条声地在公社全境传得沸沸扬扬,且很快惊动了上头,并下发了普遍彻查此类事件的红头文件。我媳妇是知青,我老爹又曾是一把场长,少不了也在彻查之列。然而,走走过场而已。在那等劣境下嫁给我,还能存什么胁迫利诱吗?</p><p class="ql-block"> 那个犯事儿书记和献身知青,就因已开始陆续有了招工回城名额所致。但不知我家那位,看到同学先后回城、上学,可曾为自已的毅然后悔。</p><p class="ql-block"> 为写此文查阅资料才知,时至一九七九年,全县尚有1400名在农村结婚的知青等待政策安排。其中除100名还乡青年外,余者全部为沈阳、抚顺知青。</p><p class="ql-block"> 感情这么多呀!大出意料。</p><p class="ql-block"> 我俩没用政府费心。我高考升学后,妻子因符合当时政策,由中学代课教师直办回城。</p> <p class="ql-block"> 就在我们携一女一儿已定居省城后,听说青年点儿还剩最后一名外号叫 "郭傻" 的坚守着。不知是他对回城彻底无望的安心,还是十多年在农村摸爬滚打的适应,抑或也不乏对那方土地那些父老厚植下了第二故乡的感情,总之,死心塌地的当起了牛车把式,整天咧咧嗒嗒地赶着牛车,和当地人别无二致地出工收工。只是,坚守了不在农村安家的底线。</p><p class="ql-block"> 哪年知青清底儿撤点儿不详,但 "郭傻" 确乎是扎根农村最长的那位。</p><p class="ql-block"> ″郭傻"的回城,让老家知青接收史画上了句号,就此尘封在老家凡亲历过这段历史的父老乡亲们的记忆里。</p> <p class="ql-block"> " 到农村去,到广阔的天地去。" ″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轰轰烈烈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已过去五十多个年头了。当年的阳光青年,都巳成了古稀老人。更有几多,已大去长辞。就因了这岁月无情,人生易老,近年各种由头的知青聚会,便成了九月乍进大小酒店的一道别样风景。然而,无论何种由头,举杯投箸间,多而集中且也津津乐道的话题,依然是当年的蹉跎岁月,依然是那岁月里直让人流泪笑忆的那些琐事、趣事、馊事、荒唐事,依然是与那方土地有着千丝万缕的寒来暑往。</p><p class="ql-block"> ″ 唉,你们点儿的天罡为啥领人堵着我们点儿要打人呀?"</p><p class="ql-block"> ″ 我们点儿本就狼多肉少,你们还来抢,那不找揍吗!"</p><p class="ql-block"> 老青年们会心地大笑起来。</p><p class="ql-block"> ″谁还记得当年老乡怎么吓唬晚上哭闹不睡觉的孩子?"</p><p class="ql-block"> " 我记得!" "我记得!"—— ″再不睡,青年来了。人家把我们当成大马猴子了啦!"</p><p class="ql-block"> 老青年们争抢着答道。</p><p class="ql-block"> ″那还怨人家老乡啊!你们偷鸡摸狗,啥事不敢干,谁不怕?"</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长河,你还记得不?咱们在马家沟演出的第二天大清早去怀耙沟青年点儿,进屋了,那五个女生还没起炕呢!人家不在乎,咱也不讲究,楞是坐在枕头空儿间的炕沿上,屁股挨着人家的头,硬是说咸道淡地扯乎了一个多小时才走。走后,人家还不骂咱俩呀!害得人家憋着尿起不了炕。"</p><p class="ql-block"> ″ 你俩还有这事儿呀?"</p><p class="ql-block"> 老青年们起哄地坏笑着。</p><p class="ql-block"> ″ 朱萍,你在点儿上没呆几天就走了,为啥呀?"</p><p class="ql-block"> 家下放了,随家呗!"</p><p class="ql-block"> " 那秦凤云又去哪儿了?"</p><p class="ql-block"> ″她爸支援三线,全家去了甘肃。"</p><p class="ql-block"> ″ 听说张爽和陈乐搞对象,怎么没成呢?"</p><p class="ql-block"> ″ 那年月,也就是寻个心理安慰,有几个认真的?一回城就三六九等了,那还能不黄!"</p><p class="ql-block"> ″ 大河沿那个工农兵保送上清华的现在啥样,出息没?"</p><p class="ql-block"> ″不咋样。听说在个煤化研究所当个普通化验员。必竟底儿太薄啊!不是金子,怎么镀也成不了金子。"</p><p class="ql-block"> ″ 唉,后队回民点儿被抽到公社专政队挺能打人的那二位,后来怎么样了,谁知道?"</p><p class="ql-block"> ″不怎么样。都早早就没了,老天报应呀!"</p><p class="ql-block"> 一番话,又引得老青年们好一阵子的唏嘘感慨。</p><p class="ql-block"> ″你说咱们青年,当年那也叫藏龙卧虎,人才倍出啊!你看马家沟那些小子,用车瓜榆自制的那些乐器,件件都能以假乱真了。生不逢时啊,要搁在今天,保不齐早成了乐器厂、乐器行的大老板了。"</p><p class="ql-block"> ″ 我见过佟家沟张广顺漆黑的晚上盲打扬琴,那打得叫个溜叫个好啊!那小子进专业院团都行。可惜了啦!回城后分到环卫拉带车子摇铃收炉灰,也早早没了。”</p><p class="ql-block"> ″还有,也是佟家沟的叫什么红的女生,那《马儿哟你慢些跑》唱的,简直就是马玉涛的翻版。在县里演出,几次返场还下不了台。"</p><p class="ql-block"> “我就纳闷了,都出校门就下乡,上夹皮 ″大坏"的木匠手艺跟谁学的,又啥时学的呢?那东西嘴不屈,给哪个老乡家打家俱,不是好酒好菜伺候着!"</p><p class="ql-block"> ″ 哪里只是不屈嘴啊!别看叫″大坏",人缘好着呢!上夹皮知青,他是头一个抽调回城的。”</p><p class="ql-block"> ″听说 "狗子"前些年,年年回乡下看 "一对红"老乡,还用心良苦地买了DVD和二人转光盘,给老两口解闷。"</p><p class="ql-block"> ″是嘛,知恩图报啊!"</p><p class="ql-block"> "这几年怎么不去了呢?身体出问题了?"</p><p class="ql-block"> ″哪呢!工资卡让老伴缴了。手头没钱,活运不了喽!"</p><p class="ql-block"> ″噢,原来如此呀!"</p><p class="ql-block"> 老青年们又一阵开怀地笑。</p><p class="ql-block"> ″咱这堆这块里,就王君最出息了吧?他也没少帮衬他的″一对红"。听说,还为县乡公路建设出了不少力呢!"</p><p class="ql-block"> ″人那叫有能耐,还有良心。"</p><p class="ql-block"> ″人是得有良心,懂报恩。不然都对不住这个人字儿。前队的哥们还记得咱们的老队长吗?就为让咱们不至于空着两手回家,又因队里实在没别的辙,就设法创造机会,让我们去队里仓库偷点儿豆子,去油房换油回家过年。那 可是 "辽三两" 的年代啊!那点儿油把家里都乐坏了。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单这恩,就够咱一辈子报的了!"</p><p class="ql-block"> 老青年们,又点头,又鼓掌,又竖大拇哥。</p><p class="ql-block"> "对了,这么些年怎么总也见不着赵延吉呢?"</p><p class="ql-block"> "人家不当官了嘛,和咱们肩头不一边高了,稀得理咱!"</p><p class="ql-block"> ″娘的,多大个官呀!至于连同学都不认了。狗人儿!"</p><p class="ql-block"> 些许愤愤中,老青年们一时沉默不语了。</p><p class="ql-block"> 得,不语也罢。这过去几十年的上山下乡,社会上一直褒贬不一众说纷纭;我们又都是这场运动的亲历者、局中人。有道是,″当事者迷,旁观者清"。那就如这篇专写给村史馆的文章一样,是也好非也好,苦也罢乐也罢,一并存入历史,留待后人品鉴评说吧!</p>